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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沌之中，端木埸睁开了双眼。
开始时，他的视野一片模糊，光和影、点和线交织构成了周围的一切，不断交融回旋，甚至连自己的身体都寻不见，只能勉强感应到一点点。
“这是哪？”他疑惑地想着，依然在尝试控制自己的四肢，可任凭他怎么尝试都于事无补。没过多久，端木埸就放弃了无谓的挣扎，重新闭上双眼，但依旧没有放弃思考。
“这是梦境？还是死亡后的世界？”他自问道，尽管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只是知道这里绝非他所熟知的世界，但如果这个问题没有结果，他也不敢尝试开口呼喊求救，就更不可能解脱。
正想着，端木埸突然一阵头晕目眩，感觉身体好像也随之颤抖，脑中传来仿佛被剥离似的痛感，虽然猛烈，但不过只是很快一瞬，与此同时， 他身体的其他部分逐渐恢复了知觉，紧闭的双眼无意识地再次睁开。
而此刻，他身着淡蓝色的联盟教习府法袍，正站在母亲床边，左手拿着一碗刚配好的汤药，右手执调羹。
母亲崔菱虚弱地躺在床上，屋外夕阳的余晖照着她无比苍白憔悴、没有一点血色的面容，而即使是这样，这一点余晖还在慢慢从她脸上褪去。自崔菱第三次发病以来，无论端木埸和乔夏再如何努力，也只是尽可能地延迟那个日子的到来，就像乔夏说的那样，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崔菱的生命之花慢慢枯萎凋零。
“咚咚！”端木埸刚给母亲喂了一调羹汤药，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
就像没有听到一样，端木埸不紧不慢地继续为母亲喂着汤药，门外的敲门声在一阵沉默后再度响起，比之前更加急促。
“端木埸！”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端木埸连忙放下手上的东西，匆匆地打开了门。
“恕弟子轻慢，乔师父！”端木埸右膝跪地，抱拳行礼，“正服侍母亲汤药，未能及时应门。”
站在门外的鹤发童颜的老教习者轻轻将端木埸扶起，和他一起走到崔菱的床头。
乔夏坐到崔菱旁边，仔细看了看崔菱的面色，双眉一皱，神情很是凝重。
“先把剩下的汤药服用完吧。”乔夏叹了口气，“事情待会再说，我在主厅等你。”
说罢，乔夏无奈地摇了摇头，起身慢慢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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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完母亲汤药，端木埸急忙冲进主厅。乔夏正背着手望向门外，听见端木埸的脚步声，深吸了一口气，转身望向这个不幸的少年，神色逐渐严肃，只是眼眶有些通红。
“师父有何事相告？”端木埸恭敬地问道。
“有三件事，分别关于你的父母，还有你自己。”乔夏冷静地说道，流露出与往常和蔼可亲的形象不一样的眼神，在直刺端木埸双目后有意识地移向卧房门口。
端木埸顿时心跳加速，身体一阵颤抖。之前乔夏师父、叶奕年师父和其他一些医疗师竭尽全力，四处搜寻药材和方子，翻阅寻觅联盟藏书室的每一本典籍，甚至前往凡俗人社会寻访郎中，但始终无法扭转崔菱每况日下的身体情况。他紧张地点了点头，示意师父继续说下去。
“我很遗憾，根据占卜师的预言，你母亲恐怕难挺过今晚。”乔夏顿了顿，视线转回端木埸身上，“你母亲的先祖受人诅咒，通过血脉延续到你母亲这里，甚至会在你或者你的孩子身上显现。”
“你们最近不是说有新进展了吗？我母亲真的没有办法活过今天吗？”端木埸大惊失色，双手抱在胸前，在乔夏面前焦急地来回踱步。
“这是上古咒术，没有一本现在的典籍记载它的破解方法。”乔夏叹了口气，“据说联盟医院好像曾有什么典籍记载有这种咒术，可惜上次联盟医院遭受袭击，许多东西被毁和失踪，情况很糟。”
“那关于我父亲的消息呢？”端木埸急切地问道，“重新联系上他了吗？”
“我们确实再次与他重逢了。”乔夏声音有些颤抖，“可惜……”
“不！”端木埸怒吼道，他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发软，腿脚踉跄了几步。乔夏连忙一把扶起他不稳的身子，努力把他身躯扶正。
又一道晴天霹雳击中这个本就半只脚陷入绝望泥潭的少年，就在乔夏把他身子扶正的那一刻，端木埸忽然面露凶光，咬牙挥拳砸向乔夏腹部。
“啊！”乔夏猝不及防，惨叫一声，吐出一口血，瘫软倒在地上。
“唔……你……”乔夏强忍着痛苦看向腹部，端木埸那一拳竟活生生地在自己腹部撕裂出一个口子，让他一阵恶心目眩。他右手慢慢护向伤口，暗红色的鲜血从血肉模糊的洞口透过他的指隙涌出，沾满了乔夏的长袍。
端木埸在那一击后也站立不稳，靠着墙壁大口地喘着气，眼神迷离，似乎并不知道刚才自己做了什么。
“不……这不是现实！”他喃喃道，慢慢调整着呼吸，“这不是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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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可能……”
随着眼角不经意地一瞥，端木埸终于缓过神来，注意到了倒在血泊里无力地呻吟着的乔夏。
“怎么会……”端木埸一下子跪在乔夏面前，难以置信地盯着师父身上那个可怕的洞口，伸手欲握住师父的左手。
但在接触到乔夏左手手指的那一刻，端木埸顿时表情一变，眉头紧皱，仔细地摸了摸乔夏的手指。
“等等，这手……”他仔细看了看乔夏的手指，若有所思，“乔师父的手是比较苍老粗糙的，虽然看上去是这样，但是摸上去却并不是这样……”
端木埸又用手指伸向乔夏身边的血液，当他的手指触碰到看上去有血液的地方时，并没有感受到液体的存在，但是手上却沾得都是血。
“原来是这样……”端木埸有些明白了。他一把抽出乔夏的令引，看乔夏眼睛还没闭上，特意在乔夏眼前摇了摇，然后狠狠地把它折成两段，随后将两截残棍一把摔在乔夏的脸上。
“这不是现实！”端木埸冷冷地看着乔夏惊恐的双眼，再狠狠地一脚踢向乔夏腰部，乔夏又发出一声惨叫，“这不是现实！别想骗我！”
“后……面……”乔夏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指向端木埸背后，祈求般的眼神示意让他向后看。
“别想耍花招！”端木埸又是一脚过去，咬牙切齿地骂道，“狗东西，我的不幸很耐玩是吧？就你也敢冒充乔……唔……”
突然，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四肢慢慢失去知觉，同时惊恐地目睹到刚要再次踢出去的右脚开始变得透明，黑暗从他视野两侧向中间扩散，面前倒地的乔夏身体渐渐模糊，融入扩散的黑暗之中。
端木埸一咬牙，趁着门的方向尚未完全融入黑暗，迈开腿拼命地奔出自己的“家”，在逐渐化为虚无的街道上疾驰。
“不，不能回头！倘若我回头，等着我的说不定就和那个冒充我师父的家伙的下场一样。”他再次闭上双眼，步履依旧不停，“一定有什么方法……我一定能逃离这个地方……”
正当他大步流星拼命逃亡时，端木埸忽然一脚踩空，另外一只脚下的地面也几乎同时消失。世界再次化为虚无，之前的混沌没有再次出现，仅剩他和包裹他的死寂的黑暗。他感到自己在坠落，就像跌入深不可测的峡谷，又如同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拽住他的身子拖向无尽的深渊。
似曾相识的痛感再度侵袭端木埸，他原本还算清醒的大脑昏昏涨涨，又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他大脑中里被剥离出去，但这次却没有之前那么痛，或许是已经经历过一次的缘故。但是身体感觉的消失并没有终止。没过一会，端木埸彻底感应不到头部以下的整个身躯，仿佛自己已经被凡俗人的刑具斩首，头颅又被抛入埋葬自己的深坑。
“真是奇怪……这真的是梦境吗？”他内心喃喃道，“但这也不是现实，绝对不可能是现实！”
“我还能做什么？无法感应自己身体，连挣扎都不能，睁不睁眼都是一片黑暗，谁知道待会我会不会连思考的能力都将失去……不，我不能多想什么……为什么我不去尝试睡一觉呢？”端木埸对自己说道，开始放松自己的大脑，让虚无填满自己的脑海。在这样的关头，即使是盟主也未尝不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适应虚无的世界，最好的办法就是放弃挣扎，堕入虚无，没有时间，没有空间，没有情感，也没有其他任何东西。
不得不说，这的确是明智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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