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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太后不觉意外，目光幽幽凝望窗外，神道，
“能被朝华郡主看上的人，会差到哪去？她若当真不够『色』，我那表姐怎会舍得下面子来求娶一位和离？”
“那她怎么说？”
老嬷嬷将崔沁的话复述一遍，最后道，“老奴瞧着崔娘子对陆世子是喜欢的，只是碍于自儿的身份不欲高攀。”
“想来是此，月笙....那慕国是『性』子冷，不够疼人，又经裴家搅合，夫『妇』二人终才和离，云湛却不一样，这小子是热肠的，会疼媳『妇』，陆家家风清正，没纳妾的规矩，崔氏能嫁给云湛，乃她福分。”
瞿太后说到这，目光低垂，掩下眸底一抹苦楚，淡吩咐，
“去前庭瞧一瞧，若是慕国闲暇，便请他来慈宁宫一趟。”
宫人领命而退。
“等等！”瞿太后想起什么，抬眉吩咐，“将此事告诉陛下，就说我欲替陆云湛与崔氏赐婚，特请慕国来知会一，陛下我的意。”
康嬷嬷暗暗瞥了一眼瞿太后，见她神情微怔，不由暗叹，天『色』已晚，她是无子的年轻太后，这时候见外臣，需得知会皇帝，太后入宫这些年，做事向来滴水不漏。
瞿太后回神吩咐她，“你去歇着吧，攸宁，伺候我更衣。”
康嬷嬷也确累着了，遂退去后殿休息，那名叫攸宁的宫上前，搀扶着瞿太后绕至屏风后的内室。
瞿太后盯着铜镜的自己，抚『摸』上皙的脸颊，皮肤虽尤细嫩，眼角却生了纹，被这深宫蹉跎了八年，哪还年少的风韵？
攸宁是跟从瞿太后打小长大的婢，哪不晓得太后的，她低问道，
“娘娘，国爷马上就要来了，奴婢伺候您更衣....”
“不必了....”瞿太后愣愣盯着铜镜的虚空，耳畔不禁响起了一阵金戈铁马的啸....在那一望无际的草原，她也曾似一只欢快的雀鸟无忧无虑飞翔。
她本是草原的鹰，不想却成了笼中雀。
太后默坐了半晌，复又去了慈宁宫的外厅，不多时，门口万丈光芒处，一道伟岸高峻的身影阔步踏进，夕阳从后方的隔扇窗透入，在二人前方的地摊投下一束光柱。
空气的尘埃丝毫毕现，隔着这道光柱，慕月笙朝瞿太后躬身行礼，“臣给太后请安。”
他的衣摆似覆上彤彩，眉峰黑长韧秀，长睫覆在他清湛的眸眼，遮不住他眼底的清透隽永。
瞿太后雍雅坐在上方，身姿笔直一动不动，凝望他道，
“请国爷来，是一事想问。”
“请娘娘示。”慕月笙眸光深敛，始终不曾抬头，
瞿太后面容温秀道，“忠远侯府欲聘燕山书院崔山长为『妇』，耳闻崔山长乃国爷前妻，哀家遂来问问国爷意。”
慕月笙闻言霍然抬眸，一道寒芒冲破那光柱直『射』入太后底，
“陆云湛求到太后跟前来了？”语气已然不善。
瞿太后微的愣神，察觉到慕月笙的不快，不由疑『惑』道，
“慕国，你们二人已和离，论理你不该干涉崔氏婚姻。”
慕月笙鲠在喉，冷笑一，“娘娘既是觉得臣不该干涉，那您问臣作甚？”
瞿太后语塞，不由细细打量慕月笙的神『色』，只见他面部呈现冷『色』，那双眸眼清幽潭，倒映着满室的光辉，那光辉复跌入他瞳仁深处，只余寂灭无。
“慕国，我便话说，我已遣人去燕雀山询问崔娘子意，她对陆世子十分欣赏，认为他是满京城打灯笼也寻不着的金龟婿....”
慕月笙闻言『潮』巨石跌入深潭，惊起骇浪滔天，他从嗓缝艰难吐几字，“可是她亲口说的？”
太后颔首，“我身边的康嬷嬷亲口所问，你若不信，我可以将她唤来....”
顷刻间，慕月笙浑身的精气神被抽干似的，唇『色』被那束光柱映得发僵发紫，夕阳缓缓沉于远山后，那束光柱也渐渐消淡，他下意识伸手，试图去拽住那束光，却什么都抓不住，只余一手荒芜。
凝滞半晌，他一言未发，躬身施礼大步退了下去。
瞿太后搀着攸宁的手略些急促下了坐塌，循着他追了几步，挨着门框凝望他清俊的背影，恍恍神，
“攸宁啊，我认识他这么多年，何曾见他这般模样？裴音过世，我去慕府探望，他惯常没什么表情，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人入他的，不想今日我总算在他脸上看到了情绪....”
瞿太后眸眼『迷』离蒙了一层烟氲，“攸宁，我果成全了陆云湛，谁来成全他呢？他好不容易喜欢一人，我怎忍看着他孤苦终老........陆家的婚事议，我要见那崔氏一面。”
夤夜，慕府荣恩堂，沉寂数月的西次间，终得点上一盏烛灯，灯火映半室黄晖。
慕月笙一袭衫枯坐在案后，那小案上还丢着一张绣盘，上面还半幅她未曾绣好的扇面。东面墙下挂着一幅观音求子图，他记得好像是他征蒙兀，她陪着母亲去城外宝山寺求来的。
西边的黄梨木柜叠着她给他绣好的袍子，都是他喜爱的花纹，常穿的『色』系。
今那湛蓝『色』的长袍已破了洞，却是也没人给他修补。
这一点一滴都是她的痕迹，自从她离开后，除了让人打扫灰尘，间一切陈设都不曾动过半分。
慕月笙口同剜肉般，一阵又一阵抽丝剥茧的疼，疼过后是一种空茫的揪感，以及害怕失去的恐惧。
他目光缓缓挪向珠帘后的内室，大红的喜字鸳鸯结已然褪『色』，百无聊赖一搭没一搭的晃动着，似在等候它的主人。
梳妆台上依旧摆着她日常用的金钗首饰，那傻丫头离开时，竟是半点值钱的物件儿都没拿，铜镜被擦得油亮，仿佛倒映她昳丽艳的容。
烛光淡影，红浪翻叠，她纤弱的细骨软软地搂着他的肩，羞怯不堪道，
“夫君，我会努力....做一好妻子...”
他放纵地『揉』捏着她的妩媚，那柔美的蝴蝶.骨细嫩凝滑，被他一堪又一堪往下折去，她就那样在他身.下.辗.转.承.欢，尽显婀娜....
她一又一在他耳畔嘘嘘.喘.着气，“夫君，夫君.......我想要你的孩子....”
一想到她可能跟别的男人做那等事，慕月笙喉间涌上一口血腥，几乎是强撑不住五脏六腑传递来的痛楚，肺仿佛裂成碎片，一股极致的热浪将他整人给淹没。
他双眼通红，满脑子重叠着崔沁的身影，跟着了魔一般。
“我一直没告诉您，我十三岁就喜欢上了他，我对他朝暮想....”
“我就是喜欢他，所以才想待在他身边...”
“但是他不喜欢我，我也强求不了....”
猩红的血从他唇角溢，一滴一滴跌在小案上，刺目又绚烂。
慕月笙眸宇染痛，细碎的泪光从他眼角渗，他用尽力气伏在案上低喃，
“我没不喜欢你，沁儿，你不要喜欢别人，更不要嫁给别人.....”
衫沾了血，星星点点，雪染红梅。
他身影离箭般，顷刻跃窗棂，朝府外飞掠而去，直落在墙外一匹黑马上。
马鸣撕破夜空，他身形快闪电直奔燕雀山。
深夜翠竹居，崔沁批改完课业，惺忪睡眼蒙蒙浓浓，烛台晕黄的光映她娇憨妩媚的模样，云碧执一件披衫将她裹住，搀扶着她起身，“姑娘，歇着吧..”
崔沁打哈欠，任由云碧搀着，『迷』『迷』糊糊往床榻『摸』去。
门吱呀一忽的被宋婆子推开，她音惊迭带着更咽，
“姑娘，国爷在侧门，瞧着身上沾了血，仿佛受了伤，您去瞧一瞧吧。”
崔沁以为人刺杀慕月笙，惊得睡意全无，忙将衣裳系紧，匆匆忙忙提着风灯沿着游廊往侧门而去。
她推门而开。
月华练，银光倾泻一地，罩一道清绝的身影。
山风猎猎，拂过他玉的眉眼，他素衫飘扬，似云岫，欲要羽化登仙。
那异常清冷的眉眼此刻缀着支离破碎的光，薄唇轻启，
“陆云湛求太后赐婚，你应下了吗？”
他身上似浅淡的酒味，夹着他原本的清冽气息，像霜雪一般扑面而来。
崔沁素手支着两侧的木门，犹然保持着这姿势，琉璃般的眸子微现呆愣，原想回一句“不曾”，到了嘴边却是道，
“我应也好，不应也罢，与你无关。”
慕月笙眉一痛，千疮百孔的突突往下坠，“沅沅...”
崔沁闻言俏脸绷紧，便知他来意，蓦地将门一关，背身将他挡在门外。
慕月笙疾步掠上，想起文玉交待过的话，在自己人面前不要顾及面子，死缠烂打是要紧，
遂隔着门缝凝望那一抹素衫痴语，“沅沅，你答应了我母亲派人求婚，你闯入到我的生活，你扑在我的怀，告诉我，你一直一直只我，可你何曾给我时间慢慢爱上你，你与我相处才多久？就因为我的一些过错，给我判了刑，断了我的后路，你搅『乱』了一池春水，丢下一纸和离书就离开，你可曾给过我机会？你对我情深意重，可我此前并不认识你。这么说来，你对我并不平！”
崔沁闻言瞪大了眼，胸膛起起伏伏，扭头从门缝喝去，“你这是强词夺理，听你这么一说，反倒是我的不是了？”
“就是你的不是，谁叫你搅了一池春水又不管我....”慕月笙气息微『乱』，话还没说完，扶在门框剧烈地咳了起来，惊得林间翠鸟『乱』窜，便是夜猫子也都窜在了墙头凝睇着这一头。
一又一仿佛要将五脏六腑给咳，听得崔沁又羞又怒，她是进不得，退不得。
待她将一横，提着裙摆要离开，些许微凉从门缝洒入，粘在她指尖，她抬手借着风灯一瞧，一抹鲜红刺入眼帘，崔沁登时吓了一大跳。
连忙将门打开，只见慕月笙胸前的衫染了大片的红。
“宋嬷嬷！”
二人手忙脚『乱』将人扶着进了侧边的耳房，云碧端来一杯热水，慕月笙一口饮尽，胸口总算不那般疼，宋嬷嬷跪在一旁替他把脉。
那盏风灯搁在小案上，灯线朦胧，月光从未糊纸的窗棂泼洒而入，慵懒又骄矜。
慕月笙眉目宁和，静静望着崔沁，唇角浅笑，似得了逞又在卖乖。
崔沁并不曾瞧他，只眉目轻蹙盯着宋嬷嬷的眼。
他一贯不将身子当回事，她是清楚的，这样熬下去，必是英年早逝的命。
崔沁肠硬，也见不得他死，毕竟他替她报了血海深仇，何况还老夫人情分搁在头。
宋嬷嬷沉『吟』半晌，叹道，
“国爷这是急火攻，并无大碍，只是还是得好生将养，莫要落下病根才是....”
宋嬷嬷到底是盼着他们两好，朝云碧使了眼『色』，“你去抓些茜草，仙鹤草、旱莲草各十钱，生地黄、牛膝各五钱，三七、干草、花蕊石各两钱，煮了水端来。”
吩咐完自儿又掩门而。
室内静谧无，崔沁板着脸瞧着窗外，冷道，
“我并没答应婚事。”
慕月笙闻言眉梢驻了喜『色』，知晓今日他已跨一大步，不敢多言，只静静听她吩咐。
崔沁瞥了他一眼，见他眸眼温润地不像话，似乖巧温顺的猫，一时无语得很，谁能想象当朝首辅也这般不要脸的一面。
“我并不打算嫁，我现在日子过得很好，我爹爹去世后，没这般好过，我希望你，过去无论是你的错也好，我的错也罢，我们就此丢开手。”
慕月笙垂眸并不吭，算是落，崔沁当不会嫁给旁人，那么他就机会。
恰在这时，他瞧见陈七的身影在外头窗户掠过，想起陈七这小子擅长易容，中顿时了主意。
“我的，你不会嫁给旁人，我记住了。”
你只会嫁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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