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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花园中风景如画, 这片地方倒不如何大,只是一路布置的精巧,各处摆满了奇花异植, 连本不适宜生长在此处的花卉草植也生长的郁郁葱葱。

宫人明显接到了消息, 并不在此处往来,即使遇上了一二, 也是匆匆跪地,诚惶诚恐。

齐语白一路走过, 但见身后跟着的宫人道:“尔等不必跟随。”

他一人时还不觉得宫人紧随,如今两个人逛这御花园, 难得的清闲之时,说话却要处处顾忌,以免被宫人听去了。

“陛下……”大太监看向了一旁的南溪王,欲言又止, 只能随侍从们一起等候在了原地。

沈醇轻笑, 抬手绕过了花树, 齐语白跟了上去, 行走在侧,不经意回头估摸着与宫人之间的距离, 却不防手被牵住了。

十指轻扣,齐语白蓦然看向了他道:“听不见了么?”

“这个距离听不见也看不见了。”沈醇笑道, “阿白现在看起来像逃学跑出来的坏孩子。”

齐语白放了心, 低头看着两个人相牵的手笑道:“我知宫城规矩, 也知他们是好心,可他们实在看的太紧,让人拘束的很。”

沈醇牵着人,知道他骨子里也有着几分离经叛道:“这里确实憋的很, 想去上面看看么?”

“会被发现吧。”齐语白手指一紧。

“不会,跟我来。”沈醇牵着他绕过了御花园的林木。

齐语白跟上,一路不是没有宫人,只是在那些人察觉前,他已被拉着躲了过去,然后藏在林木中看着宫人们路过,林木轻遮,在自己的宫里硬生生品味出了点儿偷摸的紧张和刺激感。

直到他们站在了一处极高的树旁,沈醇抬头估摸着高度,齐语白也仰头看了过去。

这树围极大,树也极高耸,树冠伸展有遮云蔽日之感,站在其下倒是极阴凉,只是……

“你看这个做什么?”齐语白心中有极不妙的预感。

“你不想爬上去么?”沈醇转头问道。

“不想。”齐语白果断拒绝道。

他如今虽会骑马射箭了,但想要爬上这么高的树,只怕帝服磨损。

“那就飞上去。”沈醇扣住了他的腰,脚下轻悬,在树干上借力,直接飞了上去。

齐语白猝不及防,只觉地面极远,下意识抓紧沈醇的衣襟时,脚却已经触到了平地,然而睁开眼睛时看到的却是高到让人晕眩的地面。

旁边的树叶因为他们的动作扑簌簌往下落着,下有宫人路过,有些疑惑的捻了下叶子,眼看着要抬头时,齐语白腰身被扣紧退到了树干后面。

那宫人抬头有些疑惑:“这还没入秋呢,这树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

他不得其解,低下头本欲前行,齐语白心神微松,却见旁边飞出了一个绿色的小果子,带着弧度,直接掉落在了那宫人的脑袋上。

“什么人?!”宫人抬头。

身旁的人却带着笑意往后侧了侧,避开了那道视线。

齐语白:“……”

宫人四处看了,低头看着那掉落的绿色小果实,摸了摸脑袋离开了。

他一走,齐语白看了过去,话还没有出口,却听男人问道:“好玩么?”

齐语白那一刻想问他几岁,却看到了那双眸中纯粹的笑意,树影婆娑氤氲,光斑随着树叶的拂动洒落在他的身上脸上。

金玉饰物反出了亮光,甚至有的光斑漾在他的眼睛上,映出了他眸底深藏的一抹绿,那是不同于尚朝人血统的象征,却让身边的人华丽美好到了极致。

这样的稚气未脱,其实只是展露给他一个人的,就好像带着他也回到了幼时。

没有必须学的女红,不必时时拘谨,而是像个真正的小男孩儿一样,下水爬树,捣点儿让父母苦恼,却无伤大雅的乱子。

“好玩。”齐语白笑道,“你要过一个砸一个?”

“那倒不必,只是从此处看宫城,视野极好。”沈醇扣着他的腰身眺望着远方。

齐语白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一瞬间深吸了一口气,雕廊画柱皆收眼底,四四方方的,一眼便能看到边,甚至能够眺望到更远的宫城之外。

曾经以为极大的跑不到边的宫城,此刻却好像小了起来,隐约可见其中走动的人影,一队队的进出往来,一眼就能够看透他们未来的人生如何。

宫女二十五岁放出宫,太监则要终身伺候,一辈子都在此处。

他若身处其中,约莫一辈子也看到了头。

齐语白心生畏惧之感,转眸看向了身旁的人,却恰好对上了他的视线,或者可以说,这个人的视线一直落在他的身上,畏惧之感在一瞬间尽消:“你看什么?”

“你又在看什么?”沈醇笑道。

“登高望远,只觉胸襟开阔。”齐语白笑道,“真是个好地方。”

“是吧,我一进你这宫城便发现了这棵树。”沈醇笑道。

“你这本事还是莫要让旁人发现了。”齐语白扶着他坐在了脚底的树干上。

“我知道。”沈醇同坐他的身旁,感受着吹过来的清风道。

木秀于林倒无所谓,这种在宫中来去自如的本事一旦被知道了,除了他的阿白,哪个坐在帝位上的人都不能安心入眠。

齐语白轻靠在他的肩膀上,伸手握住了他的手道:“我若是能跟你一起长大就好了,也能知道你性子是怎么养成的。”

明明都受尽了磨难,这人却仍然有着一颗赤子之心,谁也无法磨灭。

“这件事说来话长,不过你的愿望我记下了。”沈醇笑道。

【我也记下了。】521说道。

【你又不是我的系统。】沈醇笑道。

【我记下了。】07说道。

521竖起了大拇指:【七七你真棒。】

“说来话长?”齐语白没将他后面的话放在心上,人已经长大了,就没办法再回去了,所能做的只能是往前看,跟这个人一起往前看。

“主要是因为遇见了你。”沈醇笑道。

齐语白对上他的视线心中一跳,觉得他只是在哄自己,却又觉得他说的是真的:“……我也是因为遇到了你。”

沈醇摸了摸他的脸颊,垂眸看向了树底道:“阿白,想从这里跳下去么?”

齐语白心动未消,头却下意识摇成了拨浪鼓:“不想!”

沈醇看着他的举动失笑,扶着树干,笑的整个树都有些轻轻震颤。

齐语白看着他大笑的模样,一时间咬牙切齿,直想掐他几下,却又隐约看到了他眸中笑出的水光,一时痴了。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或许在很久以前,他很少有像现在这样开怀大笑的时候吧。

他能够让他这么开心么?坏蛋。

沈醇勉强忍着笑,却蓦然察觉身旁人呼吸靠近,侧脸时脸颊上触碰到了极轻软的触感。

那是一个吻。

如同蜻蜓点水一样,在心底泛起层层浅浅的涟漪。

他看了过去,身旁的青年视线温柔,面上因为这样的举动而微红,看着他时却坚定不移。

沈醇轻轻敛眸,伸手将人拥入了怀中。

静默无言,却是温情脉脉。

他们失踪了许久,宫里的人直接找疯了。

“陛下,陛下……”

“陛下您在哪儿啊?南溪王!陛下”

隐隐听见呼唤声时,沈醇将怀里的人放在了凉亭中,唤住了过往的宫女:“去御膳房去几盘点心来。”

宫女本是低头匆匆,在看到亭中人时险些打了手中的东西,跪地道:“参见陛下,参见南溪王。”

“起来吧,棋盘点心皆要。”齐语白道。

“是。”宫女匆匆跑着离开,远远可听呼唤之声,“陛下在这里……”

沈醇落座,齐语白感受着习习凉风道:“你竟派人去取点心,从前在南溪,不是说偷来的瓜最甜?”

“你这里规矩要紧,少了东西有人要挨罚的。”沈醇从旁边轻捻了一片花瓣笑道,“你若是想要,我也能偷来。”

“不必了。”齐语白话音落时,已闻远处奔跑之声。

看过去时那仪仗几乎是跑过来的,跑在前面的大太监更是喜极而泣,到了近前非是跪地,而是扑地:“陛下,您让奴婢好找!您怎么跑这儿来了?这万一出了什么差池,奴婢可怎么办啊?”

“南溪王擅骑射,比之田战将军的武艺也不输,尔等不必担心。”齐语白道。

“这……”大太监看向了一旁的沈醇。

就是因为只有南溪王在侧,他们才担心啊。

这可是一国之主,若是起了歹心,他们这些失职的几条命都保不住。

“怎么?担心本王谋害陛下?”沈醇看向了他道。

“奴婢不敢。”大太监低头道。

他是哪位都得罪不起。

“起来吧。”齐语白开口道,“退后伺候。”

“是,多谢陛下。”一应侍从皆起,停在了远方。

几个宫女太监匆匆捧来了点心和棋盘,大太监拦住一宫女道:“你看着不像是御膳房的。”

“奴婢刚才是路过,陛下吩咐去取用这些东西。”宫女说道。

“哪个宫侍奉的?”大太监抬头,自有小太监接过了其手上的东西,一一查验。

“玲珑宫的。”宫女低头道。

齐语白神色轻动,沈醇转眸道:“玲珑宫怎么了?”

“无事,给她些赏银让她去吧。”齐语白道。

“是,陛下。”大太监低头道。

一应点心和棋盘摆上,沈醇也不再问,而是看着对方从棋盒中抓子:“双。”

齐语白手中子落,果然是双数,这不是第一次如此,而是次次都能猜的准:“你怎么猜出来的?”

沈醇执子道:“看出来的,你能捏几枚棋子已是定数。”

“如何看?”齐语白执子,落于边角处。

“眼力,得练三十年。”沈醇笑道。

齐语白:“……”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家伙还不满十九。

树影摇曳,棋盘上已布满棋子。

“贱婢,到底在何处?”长街之上衣摆逶迤,步履匆匆。

宫女脸上带着巴掌印,眼角微红:“殿下,在另外一侧的凉亭处,还要走上一段。”

“不过是让你去取东西,竟也能跑去伺候齐语白,你真当我死了么?”齐思琪停下了脚步,面色阴郁。

“殿下,您不可……”宫女的话尚未出口,却又被甩了一巴掌。

其他跟随的侍从或蹙紧眉头,或握紧拳头,却未有出声的。

长公主如今虽无权无势,可她的身份摆在那里,连陛下都不能苛待,否则言官御史便会参奏。

“哼,奴婢就是奴婢,不管怎么往上爬,都是天生的下贱!”齐思琪回头看着一众侍从,继续朝前走去。

宫人跟随,齐思琪辗转到另一凉亭附近时已见停留在下方的仪仗,呼呼喝喝,比之她从前要威风不知多少。

好好的公主竟成了男人,然后爬上了帝位,若不是哥哥身死,若她是男子,又岂能轮得到那个下贱之人!

凉亭高耸,周围有树荫遮挡,台阶蜿蜒而上,隐见亭中两人。

一人身着帝王常服,虽不再似女子一般,可那远看时身上的清冷之意却让齐思琪厌恶至极。

他装作避世瞒过了所有人,早知如此,她当初就应该划花他的脸,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今时不同往日,她当然知道,空有身份,但若出不了宫城,便只能任其拿捏,她现在要想办法出去,才能谋求后路。

树影随风轻晃,露出了凉亭石桌旁坐的另外一人,金玉之物随风轻轻晃动,眉眼含笑,自带三分风流情意,令繁花失色,便是京中青年才俊众多,或舞文弄墨,或提枪弄剑,与他对比,都好似成了残次品一样。

齐思琪一眼定住了步伐,竟是目不能移,立于亭下远处看着,只见他似乎与对面的人说了什么话,眸中笑意带了几分戏谑,让她似乎也能随之笑起来。

微风轻停,树影遮掩了那处的人,齐思琪不觉前行几步,却被亭子的高起之处遮住,再不能看见分毫。

“殿下。”身后宫人看着她几乎要撞墙的举动提醒道。

齐思琪回神,看着面前的墙壁,才觉胸口滚烫,脸上发热:“那就是南溪王?”

宫宴她是不能参加的,却也听了一些宫女们的边角话语,那时只觉得她们生于宫中,哪儿见过什么男人,如今才知言语清浅,不足以描绘万一。

“奴婢不知,但南溪王今日确实进宫了。”宫人低头说道。

齐思琪捂着心口,却是蓦然朝着反方向走了过去。

宫人们匆匆跟上:“殿下,您不去见陛下了么?”

齐思琪不语,只在离开时回头看了树影处一眼,再见那一丝身影时心热了起来。

南溪王,她曾经要嫁的就是南溪王,那本就该是她的夫君,却被齐语白抢走了。

若是那时不让他去,他是不是早死在宫城之中了?

但如今也不迟,所有人都知道嫁到南溪的是七公主,是她嫁过去的,如今齐语白登上帝位,更没人敢说替嫁之事,只要将计就计,她这个正主就能前往南溪,做他的王后。

但今日不宜见,她匆匆出来并未梳妆打扮,若这样见他,恐失了颜色。

一队人来了又去,棋盘之上齐语白举棋不定,沈醇轻轻侧眸,看向了远入长街的仪仗。

先帝的妃嫔无子女者长伴青灯,有子女者也迁入了行宫居住,能在宫中自如带侍从的唯有公主,那样的年龄比阿白也小不了几岁。

齐思琪。

齐语白执子落下,眉头终于松开了:“该你了。”

沈醇执子落下,齐语白神情一滞,手不自觉的抵着唇道:“你怎么下这里?你……”

“陛下,落子无悔。”沈醇笑道。

齐语白手伸向了棋盒,半晌手取出时叹了一口气:“我输了,再来一局。”

下不过,这东西明明沈醇接触的比他晚,却下的比他好。

“陛下,再坐就冷了。”沈醇笑道,“回去下。”

齐语白应声起身:“好。”

他们并行回宫,仪仗匆匆跟上,殿内上了晚膳,一应吃过时天色已黑。

宫中掌了灯,一片晕黄光影中齐语白却没了下棋的心情:“宫中无女眷,今日就留宿宫中吧,朕也有几道异宝想与南溪王秉烛夜谈。”

“好。”沈醇笑道。

“陛下,南溪王住何处?奴婢先派人过去收拾干净。”大太监问道。

齐语白轻滞,思忖道:“就近的宫舍。”

“是。”大太监匆匆去了。

齐语白看着对面的人道:“你……”

他其实不想分开,但自先祖开朝以来便无男子抵足而眠的说法,尚朝既有男后先例,住在一起便会引人误会,午时关了门没什么,夜晚可不一样。

“陛下今晚好好休息。”沈醇笑道。

齐语白轻轻垂眸,想起早朝时的困倦轻应:“嗯。”

匆匆一更天,宫门已下了钥,大太监匆匆回来时沈醇起身告辞:“在下先告退了,陛下早些休息。”

“南溪王亦是。”齐语白目送他道。

沈醇身边跟了数位提着宫灯的宫人引路,宫中规矩森严,宫门下钥后各宫中人无陛下传召不可随意外出,小太监们匆匆引进,留了侍从伺候后告退离开。

沈醇进了宫室道:“去抬些热水来。”

“是。”侍从皆去。

宫中四下寂静,齐语白坐在烛火边,看着刚分出胜负的棋局,将其中棋子一一收回。

“陛下,奴婢来吧。”大太监道。

“不必。”齐语白自行收拾着道。

“陛下。”大太监低头斟酌道,“您下午跟南溪王下棋时长公主来过。”

齐语白手指一顿看向了他:“为何未见?”

“陛下专心,长公主也只是到了亭子下方就停下了,站了一会儿,未曾过来就转身离开了。”大太监道,“奴婢站的远,也不知是什么原因。”

齐语白攥紧了棋子,将其放入了棋盒之中,朝中不是没有人提议将从前的替嫁之事抹消,让一切重回旧轨。

齐思琪眼高于顶,京中才俊几乎都不入眼,当初不愿嫁是因为老南溪王年事已高,可沈醇不同,她当初若见,怎会不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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