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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厚苏醒,撺掇曲砚舟与他争位。

初时,曲砚舟亦是推拒不肯,态度极为坚决。

见势温厚也并未再劝,只亲自进京,将曲砚舟的身世公诸。

着人查探,且向徐嬷嬷求证后,他认下了曲砚舟,封为庆王。

尔后,庆王向他求情,让他赦免曲檀柔。

他应了。

曲檀柔与温氏母女思计颇多,见得王府气派主子身份显赫,便打起庆王妃的主意来。

那母女二人不仅合谋,使得曲檀柔诱了庆王,甚至怀上庆王骨血住进了庆王府,后又使了计,不仅害得庆王妃胎死腹中,且弄残了庆王世子,最后,再将这一切都栽赃到他身上。

于是,曲砚舟便顺理成章地,起了夺位之心。

庆王妃痛失爱子,性情大变。得知加害自己与儿子之人后,她半分不顾地毒死了温氏,并绑了曲檀柔投入井中,与庆王彻底翻了脸。

再后来,庆王与傅府勾连,通敌窃位。他亦如这世一般,假死诱敌,成功将乱臣贼子一网打尽,剿了飞煦军。

终是一切安定,祸患永除。

……

漫长的夙世之梦终了,随之而来的,是姜洵曾在宁源时,做过的那个梦。

梦中,仍是那座不知名的村庄,而他所跟随的,仍是那名小妇人。只不同的是,这回小妇人的身边,有了个小娃娃。

小娃娃六七岁的模样,单名一个霖,生得眉清目秀又唇红齿白,和村里头那些干瘦黑黄的小男童一比,恁地有区别。加之年幼失怙,便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受排挤的对象。

大抵是因为总受欺负,小江霖有些暴力,动不动与人打斗,身上脏灰是常有的事。只每回,小江霖都会护着自己的脸不能受伤,因为脸上受了伤,阿娘便知晓他在外头和人打架了。

倒不是害怕责骂,小江霖怕的,是惹阿娘伤心。

而每回与人打完架,小江霖都会去一处坟包前坐着,且嘴里头喃喃有声地倾诉些什么。

待倾诉完成,小江霖会再寻个水源处给自己抹两下脸,把身上的脏灰给拍掸干净,才若无其事地回家去。

是日,小江霖又被人团团围住了。

几名光脚豁牙的小男童笑嘻嘻地看着他:“哈!江霖小子,听说你过几天要去隔壁村子上私塾哇?你这么能耐,还要去读书识字,念那些个知乎止也的,难不成,你还想考小秀才?”

小江霖抿了抿唇,冷哼一声,仰着脸大声答道:“我阿娘说了,不识字便不通理。我要做个通礼的人,我要考取功名以后当大官,给我阿娘买好吃的,带我阿娘住大宅子!”

有男童当即指着他嘲笑道:“切!就你还当大官?得了罢,明明是个泥腿子命,还想到天上去了,你怎么不说你那个短命的爹是皇上,你将来要当太子?”

其它人亦是笑着附和:“对啊江霖小子,你就是个克父的不详之人,还整天想些乱七八糟的,嘁!真不要脸!”

小江霖的拳头捏紧了又松开,他直视前方:“我阿娘说了,不与莽夫论长短,我不跟你们说了,我要回家。”

这般说着,小江霖便不打算搭理这几个小童儿,只他才向前走了两步,便又被拦住了。

“刚才那话是你阿娘说的,还是你们那个夫子说的啊?”有个宽鼻梁的男童没好气地扯了扯他胳膊,还恶意讥讪了句:“好多人说你阿娘是个不安分的,说她和你们内个齐夫子有一腿,是奸夫□□!”

“你胡说!”小孩子不定听得懂那些话具体是个什么意思,但对当中的恶意却最是敏感,是以小江霖当即怒目圆睁:“你们都是胡说八道,我阿娘才不是那种人!”

那宽鼻男童冲他呲着牙大笑:“我才没有胡说,要不你阿娘哪来的钱供你上私塾?肯定是她跟你们那个夫子睡觉,你们那个夫子才不收她的钱哩!”

小江霖涨红了脸,奋力辩解:“我阿娘在镇上给人看胭脂铺子挣的钱,才不是、她才没有、”

“就是、就是!”旁的男童截断他的话,亦跟着起哄做鬼脸:“小王八犊子,短命鬼的儿子!你阿娘马上改嫁不要你喽!”

小江霖顿时被泪蛰红了眼,他蓦地使了大劲,推开跟前拦着的人,跑到前头去捡了根粗壮的柴禾棍子高高举起来,大声威胁道:“你们再说,我就打你们了!”

“谁怕谁啊?我们还想打你呢,你窜什么窜!”说着话,那几个男童把鼻涕一擤,也打算到处去找木棍子。

“霖哥儿。”

突然有声音远远唤来。

那几名男童见了来人,立马喧腾几声,一下子便呼拉拉跑了个精光。

小江霖扭头望了,也连忙扔掉手上的柴禾棍子,紧张地捻了捻身前的衣襟:“阿娘……”

风貌楚楚的小妇人走近,看也没看那柴禾棍子一眼,便蹲在小江霖身前。

她将手中的油纸袋放在膝上,又去拉过小江霖灰扑扑的小手抚开且吹净,再嫣然巧笑道:“饿了罢?咱们回家,娘今日买了些果子给霖哥儿吃。”

小妇人起了身,母子二人便手牵着手,向家的方向慢慢走去。

见得娘亲没有不高兴,小江霖默默地长吁了一口气。

路上,小江霖瞄了那被麻绳绑着的油纸袋几眼,口水都偷偷咽了好几回,险些将个小脸纠结成了一团,却还是小小声开口问道:“阿娘,这些果子很贵的罢?”

见娘亲低了头望来,他认真地仰着脸,把眼睛睁得大大的,一本正经地说道:“霖哥儿不饿也不馋的,阿娘明天去退掉罢?”

小妇人看了他两息,才柔声笑道:“阿娘涨工钱了,这些花不了多少的。”

“真的啊?”小江霖顿时两眼熠熠,被牵着的小手都收紧了些,他崇拜地赞道:“阿娘真厉害!”

到了家门口,小妇人取出钥匙开了锁,将小江霖带进去,把手里的油纸袋放在木几上。

油纸袋被打开,露出几块方方正正、油亮喷香的糕点来。

小妇人去缸里头盛了碗清水放在小几上,摸了摸小江霖的头:“霖哥儿吃罢,慢些来,记得要喝些水,可别噎着了,阿娘去把院子扫了。”

“嗯嗯。”小家伙忙不迭点头,眼睛都移不开了。

待娘亲一走,小家伙两只手抓起块完整的糕点,便想直接往嘴里乱塞,可临到嘴边,忽又想起娘亲的嘱咐,便又还是放回一块到碟子里头,小块小块掰开了慢慢吃,待嗓子眼里的咽下去了,才开始吃下一块。

就这么慢慢品尝着,过了会儿,喂饱肚里馋虫的小江霖坐在小杌子上转了个向,两手托起腮,看着娘亲在院子里头忙碌。

片刻后,小江霖眼睛眨了眨,从小杌子上站了起来,离了里屋,去院子里缠磨起正在收衣裳的娘亲。

“阿娘,霖哥儿不想去私塾……”

小妇人愣了愣,看着靠在自己腿旁的儿子,与他视线相对。

几息后,小妇人将收下的衣裳折在臂弯,蹲下身子直视小江霖:“霖哥儿之前不是很想去么?为何突然又不想了?”

因为心中发虚,小江霖垂下眼睛,不敢看娘亲。

他一根根地抽弄着自己的手指头,小小声地嗫嚅道:“读私塾要花好多钱,阿娘要在铺子里头站好久,要卖好多罐胭脂才赚得到那个银钱……”

“而且、而且霖哥儿不识字也可以的,等霖哥儿长大了,肯定能像阿爹那样高大有力气,这样霖哥儿到时候就可以帮阿娘做活,咱们家的田和地,霖哥儿都能种的!”

“霖哥儿、霖哥儿还能像阿爹那样去山上打猎!到时候打回来的东西和谷子一起卖掉,等霖哥儿攒够了钱,就给阿娘盖大宅子,给阿爹烧好多好多纸钱!”

听着儿子信誓旦旦的话,小妇人先是沉着眼眸想了想,跟着,她抬手抚着小家伙的额角:“霖哥儿,阿娘送你去私塾,不是想让你当大官挣大钱。阿娘只想我的霖哥儿知书明礼,今后为人处事,心中都有自己的一柄量尺。”

说完这话,小妇人倾了倾头,与一直不敢抬眼的小江霖对视:“霖哥儿,阿娘希望你能有更开阔的眼界,往后不会因为旁人的误解而愤怒生气,不会因为无来由的风言风语而伤心自弃。亦不想你往后是非不分,学旁人恃强凌弱,或恃弱凌弱,或愚听盲从。”

见儿子张着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看着自己,目中满是懵懂,小妇人耐心地笑了笑,细声细气地与他说道:“霖哥儿,阿娘今日与你说的,你现下或许不懂,但今后等你识字了,看的书多了,便也能悟出自己的道理来了。”

听了这么一通,小江霖转溜着眼珠子想了许久,才挠了挠耳朵,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阿娘,那霖哥儿今日早些睡,明日去私塾跟夫子好好学。”

小妇人笑着抱了抱他:“霖哥儿乖……”

……

翌日,小江霖便跟着去了隔壁村的私塾。

那私塾中有两名夫子,一位是已到桑榆之年的老夫子,另一位,则是那村上唯二的、考取了秀才功名的年轻夫子,人称齐夫子。

齐夫子生得斯文俊秀,周身风度很是温文尔雅,待人处物亦是和顺又泰然,唯有在看到小妇人时,那张白净的脸肉眼可见地,泛起了红迹。

二人虽只交谈了几句,也就是一声“犬子愚钝,劳夫子耐心教诲”,与一声“客气了,在下会尽力关照的”,已将一旁的姜洵给看得火冒三丈。

而彼时梦中的姜洵还不知,这仅是个开始。

上了私塾后,小江霖仍然不时与人打架,只打架时,还会傲气十足地回骂旁的小童一声小白丁。他也仍然在打完架后,惯常在坟前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只咕嚷的话,慢慢变了。

以往说得最多的,是让阿爹保佑他和他阿娘身体好,保佑他快点长大有力气干活云云。而上了私塾后,则总是让这个爹保佑他月试能拿好名次,保佑他上课不打瞌睡,保佑他不忘做功课,甚至有一回,还让保佑他那位齐夫子早日考取进士。

数度,姜洵嘴角抽搐。

这日,又与人混战一场后,小江霖如旧去了坟前,流了两滴金豆子后,开始咕咕哝哝跟作贼似地,用自言自语的声音说着些什么。

因为声音委实低闷,姜洵便凑近听了听。岂料这么一听,险些气炸自己的心肺。

无他,盖因这小娃娃说的是:“阿爹,他们都说齐夫子欢喜阿娘,儿子今日也问了齐夫子,是不是真的欢喜阿娘,齐夫子说了,他想照顾儿子与阿娘,让阿娘不那么辛苦……”

说着,小娃娃用指头扒拉着地上的土,又闷声道:“阿爹,阿娘每日去上工做活都好累的,要是阿娘有人照顾了,阿娘会轻松好多……”

最后,似是安抚又似是下了决心,小娃娃蓦地抬起头来,直视墓碑:“阿爹,要是阿娘改嫁了,你也别伤心。每年丧节祭日,霖哥儿都会来看你的!给你烧好多纸钱,让你在那边不愁吃穿!”

姜洵喉咙噎住,险些没把眼珠子给瞪出来。

‘轰隆隆’雷电声响,小江霖看了眼天际,慌忙收拾好书袋,照样去小溪边捞水抹过脸和身上,便小跑着回了家。

回家温完书后,小江霖便开始围着自己娘亲说话,说来说去,都是暗搓搓把那私塾里的齐夫子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活似这天底下最有学识的人便是那塾师。

这还不算,吃饭时,小江霖咬着筷子脚,忽然扭扭捏捏地问了声:“阿娘,你要不要、要不要……”

“什么?”小妇人挟了筷菜给他,柔声问道。

被娘亲这么一问,小江霖有些怂了,将话咽回肚内,不大好意思地低了头。

忽有叮铃咣啷的声音在屋外响起,是院子里养的狗胡乱蹿跳,又把鸡食盆子给绊翻了。

小妇人放下碗筷,便去了院子里头拔正那盆子,清理洒出的鸡食。

小江霖没心思吃饭,便也起了身。

他扒着屋里的门框,看着院中撑着雨遮忙碌的小妇人身影,喃喃地,把自己方才没说完的话问了声:“阿娘,你要不要、要不要改嫁给齐夫子啊?”

似闻天雷滚滚,满苍乌云都聚到了头什么?!”

恰逢屋外闪电打响,小江霖对着电光中突然出现的人,惊恐万状地张大了嘴:“阿爹?”

……

像被人重重打了一拳似的,姜洵蓦地从那怪异的梦中抽离。

神魂归来,闻得耳畔,是咕噜咕噜的吞咽声响。

竖着耳朵仔细听了会儿,结合鼻尖闻到的气味,姜洵才慢慢分辨出来,该是小娃娃吃奶的动静。

初时,姜洵还以为又入了另一个梦境,可不久后他却发现,自己四肢像被钉住似的,眼睛都睁不开。

就这般挣扎许久,直到那吞咽的动静没了,而耳边蓦地听到有人唤了声软乎乎的“阿娘”,他才意识到自己并非是在梦中。

慢着。

既然不是在梦中,那方才在吃奶的,正正是他那宝贝儿子,姜明霄。

这小子,怎么满了周岁,连路都会走了,还没断奶?

姜洵脑门越发涨痛,恨不能立马坐起身来,可无论他如何努力,仍是连眼皮子都动不了,完全是个徒唤奈何。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似是整理衣裳的声响,过了会儿,叮铃铃的声响步近,他感觉到,有人近了他的身。

榻上一沉,有人坐在榻首离他不远的地方,接着,姜洵又感觉到有一双手,开始在替他舒展着四肢关节。

手脚腕、肘部、膝部……甚至有些穴位,还会得到轻重适宜的揉按。

隐约知晓是谁在这般碰自己,姜洵唇焦舌敝,恨自己只能感知,不能睁眼去看。

正是暗自发急时,姜洵的嘴唇,忽被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给抵住,且那东西还颇有些硬实,磕得他唇肉都有些疼。

“阿爹……”奶声奶气的声音就在耳边,伴随着这声唤,那冰凉的东西撬开他的唇,还直往他牙上戳。接着,小娃娃殷勤地说着:“阿爹,鱼鱼、吃鱼。”

“霄哥儿,莫闹你阿爹。”温柔的、熟悉的声音响起,那险些把姜洵嘴皮子给剌破的东西,终于被挪开了。

制止了姜明霄的暴行,曲锦萱将那玉鱼件拿开,塞了只布老虎给他,自己继续给姜洵松着关节,按着穴位。

那榻甚宽大,姜明霄抱着只布老虎也不玩,撅着个小屁股半蹲在榻上,嘴里啊呀啊呀地,和姜洵说着什么。

因屡试未果,姜洵干脆放弃了挣扎,他耳边听着儿子的不知所云,身体四肢,则享受着娃他娘娴熟的照顾。

正是受宠若惊,甚至开始有些不合时宜的陶醉时,姜洵突感颈下的玉枕在慢慢向一侧推去,就这么缓缓地、缓缓地推着,突然猛地抽离,他颈下一空,后脑勺骤然便有痛感袭来。

“霄哥儿?”

曲锦萱低呼一声。

原是她一时不查,姜明霄竟用脚丫子,把姜洵枕下的玉枕给踢掉了。

曲锦萱有点头痛,不由嗔了姜明霄一眼:“你这孩子,太调皮了。”

她直起身来,把姜明霄抱下榻,认真地对他摇了摇头:“下回不可以这样调皮,可记得了?”

见娘亲面容严肃,姜明霄嗯嗯两声,还真诚地跟着学了声:“不可以。”

曲锦萱把他抱到榻旁的绒毯上:“霄哥儿在这儿坐着玩,阿娘很快便好了。”

见姜明霄乖乖点了头,曲锦萱才转回身。

往常给姜洵擦身翻身的,都另有宫人在,只适才霄哥儿突然喊饿,她便摒退了宫人,自己坐在这殿内喂了霄哥儿,是以这会儿,殿内无有旁的人在伺候。

曲锦萱未想太多,只顾着要将那玉枕给姜洵重新枕上,便跪在榻上,一手穿到姜洵颈下,另一只手,则把被姜明霄推开的玉枕给放回来。

既是俯着的姿势,她的上身,便不可避免地会与姜洵的脸部贴近。

而于姜洵来说,他虽眼不能睁,四肢亦动不得,但感官俱已恢复正常。这会儿,后颈被托住的当口,随着曲锦萱的身子俯近,他所熟悉的甜润气息,以及另一种他能猜到的气息,混合在一起。

这时,曲锦萱手下使了劲,姜洵的颈被抬起。

便在这个当口,姜洵的脸与曲锦萱的胸脯越发贴近,他甚至能感受到那似在扫着他脸的布料、那搏搏跳动的心脏,以及……

倏然间,似是意识到些什么,姜洵脑中神经崩紧,接着,开始嗡嗡作响。

而与此同时,好不容易将人摆正的曲锦萱,正准备要去扯锦被给他盖上时,望着榻中的情形,先是惊讶地瞪大了眼,继而,她涨红了脸…… w ,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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