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陇提示您:看后求收藏(顶点小说网网www.dingdianxs.org),接着再看更方便。

两人互相望望:“好,你拿出来瞧瞧吧。”

滕玉意便将布偶妥当收起来,另取出那套小人陪她们玩。

三人趺坐下来,滕玉意把十来个小人一一摆上,拿起一把羽毛扇扬臂一指,装模作样道:“我做诸葛,你做曹操,把船摆上,我来借粮。”

昌宜抓住一个绿衣小人:“我不要做大胡子枭雄,我要做大美人貂蝉!阿芝,你当吕布吧。”

阿芝摇头晃脑:“我才不要当吕布,我也不要当诸葛和曹操,他们都无趣得紧,我要做顾曲周郎。”

玩得兴起的时候,外头忽然道:“你是何人?在这做什么?”

那是个年轻男子的嗓音,阿芝和昌宜愣了愣,欢呼道:“阿大哥哥来了!”

两人一溜烟出了屋,内侍们也匆忙跟了上去。

滕玉意推开窗屉的一条缝,看见庭中众内侍簇拥着两名男子,左边那人面熟得很,正是前不久才见过的太子。

另一个身形高挑,模样俊美得出奇,奇怪这人只穿着七品官员的绿袍,身旁却跟了一堆内侍。

阿芝和昌宜往那人奔去:“太子哥哥!阿大哥哥,你刚从大理寺来么。”

滕玉意有些诧异,差点没认出那是蔺承佑。

蔺承佑摸摸阿芝和昌宜的头,转而又问面前那名婢女:“你哑巴了?鬼鬼祟祟要做什么?”

婢女低头道:“回世子的话,婢子奉我家娘子之名来找滕将军家的小娘子,听说昌宜公主和静德郡主在滕娘子屋内,婢子不敢擅闯,只好在此徘徊,不小心惊扰了太子和世子殿下,只求殿下轻罚。”

太子一贯的温和沉静:“你家娘子是谁?”

“苏州刺史李昌茂之女。我家娘子以前在扬州住时,曾与滕娘子交好,得知滕娘子就在邻院,娘子让婢子给滕娘子送些素点。”

这话倒不假,婢子手中的确捧着一个银平漆钿托盘。

滕玉意皱了皱眉,以往从未见过这人。

不过李昌茂之女她倒有些印象,李昌茂早年是阿爷手下一名副将,还在扬州的时候,李昌茂的夫人曾带着女儿到府里来做客。

李小娘子闺名叫李淮固,取“淮扬永固”之意,她与李淮固玩过一两回,但也谈不上交好。

蔺承佑嘴边逸出一抹玩世不羁的笑:“扬州的?”

婢女脸上隐约泛起红霞,答得却镇定:“籍贯是扬州没错,但娘子只随老爷在扬州任上住过三年。”

阿芝重重哼了一声,蔺承佑扭头看她,语带调侃:“你笑什么?”

阿芝竖起两根手指:“两个了。”

蔺承佑并不追问“两个”是指什么,讥诮道:“要不你替哥哥问一问,她家娘子的小名叫什么?”

他跟阿芝说话的时候声音较轻,少了凌厉之气,多了分温和和耐心。

那婢子的脸更红了。

阿芝嘟着嘴:“我哥都开口问了,你就说说吧。”

婢女道:“老爷未专门给娘子取过小名,因娘子家中排行第三,自小便叫三娘。”

蔺承佑哼笑一声,不再理会那婢子:“太子一来就找你们,我当你们去哪了,玩够没?先去给婶娘请安吧。”

太子看着昌宜:“大哥替你把阿大押来了,你总吵着要阿大给你讲故事,今日可以让他给你讲个够了。”

昌宜生气道:“我还没消气呢,阿大哥哥,你为什么骗我们!”

蔺承佑笑道:“冤枉,我何时骗过人?”

“还说没有,上回那个鸟窝的事你就把我们骗得好惨。”

“什么鸟窝?哪有的事?”

阿芝嘴嘟得高高的:“哥,你还想抵赖!”

太子往屋内瞧了瞧,似有踟蹰之意,然而滕玉意的屋子安静如初,无人出来露上一面,他只好对那婢女道:“不必跪了,你起来吧。”

一行人正要离开,那婢子跪久了有些腿麻,起身时身子一歪,腰间啪嗒掉下来一样物件,那东西滚圆银亮,径直滚到阿芝脚下。

婢子面露惶恐,忙要过来拾捡,昌宜早令内侍捡了起来,原来是个银丝香囊。

“阿-固。”昌宜歪头辨认那上头的字。

蔺承佑脚步一顿,转头看过去。

“这是什么?”阿芝好奇凑到昌宜身边,“奇怪,怎会有人叫阿固?”

婢子慌忙跪下道:“回殿下的话,这是我家三娘之物,因娘子闺名中带了一个‘固’字,随身小件上都锲刻了‘阿固’二字。”

阿芝要把球递给蔺承佑,蔺承佑并不肯接:“你不是说你家娘子的小名叫三娘吗,怎么又叫阿固了?”

婢女忙道:“三娘是娘子的小名,淮固是娘子的大名。娘子出生时,老爷正奉旨保护淮扬两道的粮运,为求好寓意,故而给娘子取名叫李淮固。”

“ 淮固,淮扬永固……阿固。”蔺承佑神色古怪起来,“你家娘子小时可曾来过长安?”

婢女低头道:“的确来过长安几回。”

“隆元八年你们也在此?”

滕玉意暗忖,莫非李淮固就是小时候救过蔺承佑的那个女娃娃?

隆元八年正是阿娘去世的那一年,她和阿爷扶柩回长安,路上舟车劳顿,她因为思念母亲啼哭不休,来后没多久就患了怪病。

听姨母说,有一回她高热到惊厥,若不是请了宫里的奉御施针开药,险些救不回来。

“这……”婢女摇头,“婢子记不清了,这得问问娘子和夫人。”

蔺承佑看那婢子,太子正要开腔,院门口有内侍过来道:“太子殿下,世子殿下,皇后请你们过去。”

他们走后没多久,皇后又令人请诸女前去云会堂斋戒抄经。

自皇后以下,各人均需抄够十卷经,而且寺中三日,一律不沾荤腥。

晚间用过斋饭,滕玉意捧着皇后赐的经卷出来,各处皆是内侍,绕过曲折游廊时,周围忽然安静下来。

滕玉意心知现在大隐寺内外都有侍卫环立,宛如金城汤池,然而寺庙幽沉,免不了让人犯怵,她快步穿过廊道,拐角处忽然走来一人。

滕玉意手中经卷险些掉到地上,那人虚扶了一把,旋即松开手:“滕娘子。”

滕玉意稳住心神,曲膝一礼:“太子殿下。”

太子坦然道:“滕将军托我给你带几句话,我估计你会从此处路过,便专程在这等了一会,事先忘了告知,不曾吓着你吧?”

滕玉意道:“回殿下的话,倒不曾吓着,只不知阿爷怎么说的。”

心里却忖度,阿爷怎会主动托太子带话?

太子道:“滕将军此刻正在西营整饬军务,我去的时候,他正要找人回城给你送信,但军情紧急,各方人马都等着他发号施令,我看他腾不开空,就说我今日也要来大隐寺,可代为转达。

“你阿爷便让我嘱咐你,他这两日暂且不会离开京师,但等你出寺,他多半已经走了,最近叛军党羽频繁作乱,今早又有一名信使遭袭,他不在长安的这几个月,你出入皆需小心。”

滕玉意安静听完这番话,颔首:“儿谨记在心。多谢太子殿下代为传话。”

太子笑了笑:“当年我随军西征时,滕将军曾救过我性命,征战半年多,多蒙他口传心授,我私心早将滕将军认作太傅,代师传话也是学生的本分。话已带到,滕娘子可回寝处了。”

这话谦和坦荡,既解释了缘由,也打消了滕玉意心中的疑虑,滕玉意道: “有劳太子殿下,臣女不胜感激,若无旁的事,臣女就先告退了。”

太子点点头,率先迈开步子,走了几步,忽又回头:“你现在手中有文牒,进宫也方便,遇到什么棘手的事,可让人带着文牒来找我。”

滕玉意默了一下,正要托辞回拒,垣墙上映现出狭长的灯影,那头有人过来了。

滕玉意和太子站在寂静的拐角处,身边连个内侍都无,迎面撞上的话,准会让人误以为他们在私会。

滕玉意可不想跟太子扯上关系,左右一顾,思量着尽快脱身,然而两侧皆是游廊,除非从阑干上跳下去,否则根本无处可躲。

眼看灯影越来越近,太子示意滕玉意噤声,把她推到背后虚掩的房间里,自己却并不进去,反从外头替滕玉意把门掩上了。

滕玉意心中猛跳,这并不是一个好法子,但要完全不露痕迹,也只能如此了。

脚步声离得近了,声音也大了起来。

“婶娘听说找到当年的阿孤了,连赏赐都准备好了,谁知又是个冒充的。哥哥,你怎么知道那个李淮固有问题的?”

蔺承佑道:“我去东市查案,随便一问就知道了,前两日有人到东市打铸了一批随身小物,从梳篦到香球,样样都要求锲刻‘阿固’二字,但最初拿去的模具,却刻着‘三娘’二字,可见这人的小名本叫三娘,突然改刻‘阿固’,不就是为了今日这一出么。”

阿芝愣愣道:“呀,这个李淮固太坏了,不过哥哥,婶娘已经责罚她了,你为何非要逼她改名?”

蔺承佑道:“她也配叫阿固阿孤么?我今日心情不好,这个姓李的自己撞到我跟前前,婶娘礼佛斋戒,我也做点善事,好心替她改成李淮三,这名字配她这样的人岂不正好?她要是不满意,叫阿猫阿狗也使得,总之别再让我听到她自称阿固。”

阿芝憨笑了一会,又问:“哥哥,你怎么知道她们不是当年的阿孤的?”

蔺承佑道:“你刚才说要找鸟窝,哥哥带你到树上飞一圈啊?”

阿芝欢呼:“好噢!”

随后又道:“不好,不好。”

蔺承佑似在忍笑:“为何不好?”

阿芝气呼呼地说:“我懂了,我明白了!每回我想问什么,哥哥只要不想回答我,就一定会故意打岔。”

蔺承佑低声道:“阿芝你听,上头是不是鸟儿在叫?”

“哥你又来了。”阿芝跺跺脚,“哥哥,你就告诉我嘛!这回教会了我,下回就不用你亲自拆穿她们了。”

“你这小脑袋瓜里都装了什么,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寻根问底的事?你刚才说寺里没什么好吃的,趁现在没人,哥到外头给你买些点心,上回那个玉尖面你喜欢吗?”

阿芝使性子:“不要,不要,我什么都不吃!”

“好,那哥走了。”

阿芝急道:“哥!”

太子硬着头皮迎上去:“阿芝,你还不知道你哥的性子么,他要是不肯说,谁也别想问出来。”

阿芝讶道:“太子哥哥怎么在此处?”

太子咳了一声:“刚从住持处出来,正要回宫。”

阿芝道:“太子哥哥,你那么聪明,你能想明白怎么回事吗?”

太子心不在焉:“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能有什么东西让你哥哥能一眼就认出来?簪环?腕镯?”

阿芝道:“不对不对,我觉得一定是什么好玩的东西,而且只有阿孤一个人有。”

太子笑了起来:“阿大你听听,阿芝说话的语气跟你越发像了。”

蔺承佑笑道;“不敢比不敢比,她可比我难缠多了。”

“阿芝,这地方风太大,有什么想知道的,到旁处去问。”

阿芝道:“哥要是不肯告诉我,我就在这儿想一夜。”

蔺承佑笑道:“好,我马上回衙门,你好好在这待着,就当面壁思过了!”

阿芝大哭起来,蔺承佑脚步一顿,像是把妹妹抱了起来:“怕了你了,你别哭了啊,再哭哥真走了。”

太子忙解围:“我替你拷问你哥,别在此处逗留了,当心着凉。”

就听阿芝说:“婶娘说跟什么布偶有关,可是布偶都长一个样,怎能靠这个认人嘛。哥哥,你快告诉我好不好。”

蔺承佑道:“你看你哭的这个丑样子,先回寝处,哥告诉你。”

阿芝喜出望外:“今天我倒是见到一个奇奇怪怪的布偶,那人也在扬州住过,不过她不叫阿孤。”

蔺承佑长长哦了一声:“那人知道你是我嫡亲妹子,偏巧让你看到布偶,还知道什么阿孤不阿孤,主动说自己不叫这个名字。这种路数我见多了,最近头都有点大了。”

滕玉意在门后听得火大,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太子耐心对阿芝道:“不怪你哥哥心烦,最近朝官更迭,多少外地官员来京师述职,阿爷和阿娘疼爱你哥哥,这是满朝官员都知道的事。要是让阿爷知道某位官员的女儿救过你哥,定会对那人青眼有加,如此一来,守选期间也算多了份倚仗,所以最近不少人自称阿孤,还托朝臣传话到宫里……”

他们的话声越来越小。

滕玉意又在房中等了一会,直到外头重归寂静才闪身出来。

出了玄圃阁,春绒和碧螺还在外头苦等,两人鼻头通红,显然冻得不轻,主仆三人回到寝处歇下,当夜无话。

接下来两日,滕玉意每日都随皇后礼佛,一切都如前,只是昌宜和阿芝像被严加管束起来了,未再四处溜达。

这样过了三日,第四日便该出寺了,拂晓的时候,滕玉意还在酣睡,梦中突然有人推搡她。

她迷糊睁开眼睛,对上春绒和碧螺惊惶的脸。

“娘子,快醒醒!”

滕玉意睡意顿消,这两个丫鬟跟在她身边多年,历来心细沉稳,这样失态,不知出了什么事,她猛地爬起来:“怎么了?”

两人泣不成声:“老爷出事了。”

滕玉意怔住了。

碧螺惊惧不安:“老爷今日上朝的时候,在嘉福门被一伙逆首伏击,程伯刚才赶来送信,连皇后都惊动了。”

滕玉意心口急跳,怔忪间被人搀扶起来,才发现手脚麻木得像木头。

她推开二人,低头胡乱趿鞋:“多半听错了,我要当面问程伯。不,阿爷还在西营,我直接去西营找阿爷。”

春绒和碧螺哆哆嗦嗦服侍滕玉意穿衣。主仆三人拾掇好出门,天色将明未明,雪花絮絮地飘,天地间有种迷濛空寂之感。

滕玉意呛了一口冷风才意识到自己忘了穿大氅,然而顾不得了,仓皇间跑到院门口,迎面撞见一行人。

当先那人钿钗礼衣,正是皇后,身后众内侍哑然相随,隐约有些不安之色。

皇后望见滕玉意,快步迎过来:“滕娘子。”

滕玉意背后冒出强烈的不祥之感,勉强维持礼数:“见过皇后……”

皇后挽住滕玉意的胳膊:“不必,快起来。”

皇后的手比滕玉意的还要冷,沉声道:“犊车已备好了,你阿爷人在左领军卫,圣人把宫中奉御全都派过去了,正在全力救治。孩子,莫怕,你阿爷赤心报国,定会逢凶化吉的。”

滕玉意颤声道:“阿爷究竟出了何事?”

皇后默了默,解下身上那袭雪白的狐裘系到滕玉意身上:“那帮贼子上回刺杀几位官吏不成,便将目标放到滕将军身上,应是蓄谋已久,连滕将军这样的身手都……”

皇后见过大风大浪,态度和语调都远不及平日沉稳,可见此次针对朝臣的刺杀,几乎震动了整个朝野。

滕玉意止不住颤栗,悬着心往外走,皇后满心忧愤,亲自将滕玉意送出内苑才留步。

程伯满身是血,一见滕玉意出来便噗通跪下。他这一跪,滕府的众多护卫连同端福在内,全都跪地不起。

“小人该死,等小人赶到的时候,老爷已受了重伤。”程伯涕泗横流。

滕玉意麻木上前搀扶:“路上将今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我。”

滕玉意上了犊车,程伯等人策马相随:“这几日前方军情告急,长安也不太平,老爷出入的时候特地添了一队亲卫,在西营整饬完军务,明日便要出征了。早上老爷带着亲卫路过嘉福门,周遭忽然起了大雾,那雾邪门得很,闻久了头晕。当时老爷在雾中说:当心埋伏。刚说完这话,就从四面八方杀出来一堆刺客。

“巡街的武侯听到动静赶到时,大部分亲卫当场被杀,只有一个侥幸未死,那人被救后也只剩一口气,死前说刺客当中有人懂邪术,明明在雾里听到刀剑声,但连躲都无处躲。老爷武力高强,杀死了大半刺客,最后仍不免受了重伤,现在胸腹等处的伤口流血不断,奉御正在想办法止血。”

滕玉意紧紧攥住扶手,还在救治,那就证明有希望,阿爷体格强健,情况应该没自己想的那么糟糕。

她抱着一丝希冀赶到左领军卫,有兵士说滕将军安置在中堂,滕玉意恓恓惶惶往里走,沿路只看见森然林立的刀戟剑架,一个官员都未见。

到了中堂,里头乌泱泱满是人,众官员要么叹气摇头,要么焦急踱步。

不知谁说了一句:“滕将军的女儿来了。”

众多视线朝滕玉意扫来,滕玉意走过去,官员们自动向两旁分开。

滕玉意先看见父亲的长靴,然后是暗赭色长袍。

然而等她走近了,才发现父亲穿着的是宝蓝色的襕衫,第一眼误以为是暗赭色,是因为父亲整片胸腹和小腿都被血给染透了。

滕玉意双腿一软,背后奔上来几人,硬将她扶起。

她蹒跚着走过去,陡然看见父亲的脸庞,从未见过那样惨白的脸色,比纸还要白,眉毛和眼睛却异常的黑,黑得如墨一般,要不是那不正常的脸色,简直像画上人似的。

她挪到跟前,小心翼翼握住父亲冰冷的手。

滕绍睁着眼睛,已经没有气息了。

滕玉意轻声道:“阿爷。”

将士们开始低声恸哭。

滕玉意茫然看两边:“这是何意?为何不给我阿爷施药?”

几位老者似是宫里的奉御,眼里依稀有泪,拱手道:“滕将军伤重不治,吾等无能,恕无回天之力。”

程伯眼泪唰地流了下来,肩膀一矮,咚咚咚拼命磕头。

端福等人张了张嘴,一言不发埋头跪下。

年轻将士哭道:“这帮贼子!公然陷害这样的忠臣良将,死一百回都不为过!今日起我要日夜缉凶,哪日擒到贼子,定将他们首级斩下。”

“滕将军领兵数十载,破贼虏无数,知人善用,谁不称服!如今滕将军被奸人所害,吾等岂能苟安?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滕玉意轻轻摇晃父亲,父亲毫无反应,绝望到了极点,反而变得木怔了。

那天晚上父亲说话的情形还宛然在目,不过短短几日,父亲怎就变成了这样一副冰冷的躯壳。

她低声道: “阿爷,我来了。”

“快起来啊,起来看看女儿。”

旁边人见滕玉意不对劲,含泪要将她拉开,滕玉意一动不动矗立着,父女俩一样的顽固,滕绍的双眼不屈地睁着,分明还有许多话要说。

领军卫哀泣声不断,有人去宫里报丧,有人要将滕绍挪到棺椁里。

“滕将军的眼睛阖不上。”

那人流泪道:“这是有未竟之志啊!滕将军,你放心走吧。你这一生征逐万里,立下了无数汗马功劳,而今以身殉国,定会垂名竹帛的。”

外头报道:“宫里来人了。”

宦官风尘仆仆:“圣人遽闻滕将军噩耗,于朝堂上哀声痛哭,传旨:滕将军不畏强御,忠义捐躯,生荣死哀,举国哀悼。赐爵晋国公,赠太傅,立碑列传,以彪史册。滕将军之女贞静仁孝,骤然失怙,朕甚怜之,封贞安郡主,享食邑三千户。钦此。”

宦官宣完圣旨,看了看滕绍的遗容,不忍道:“滕将军,圣人为慰忠魂,誓要将潜伏在京师的那帮贼子一网打尽,讨伐淮西之征更不会因此而受阻遏,到时候天下归心,功赏簿上定会荣列滕将军的名字,如此哀荣,滕将军该瞑目了。”

将士们轻轻把掌心覆在滕绍的脸上,挪开来,滕绍仍睁着眼。

“这、这可如何是好。”

“滕将军这分明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程伯看了看滕玉意,心里明白过来,哭道: “老爷是看娘子孤苦伶仃,所以舍不得走,老爷啊,老奴会拼死护好娘子的,您就放心走吧。”

端福自事发后未曾说过一句话,这时挥刀在掌心一划,双手鲜血淋漓,高举着那把刀:“老爷,端福在,娘子安!”

滕府的众护卫齐齐以血盟誓:“末将在,娘子安!”

滕玉意轻轻抚过父亲的脸庞,那双眼睛仍睁着,像在等一个回答。

她喉咙里响了一下,眼泪缓缓流了下来:“阿爷。”

滕绍静静望着房梁。

滕玉意眼泪啪嗒落到父亲的脸颊上:“阿爷,我知道你听得见,我听你的话,我会好好照顾好我自己,往后我虽一个人,但我会好好活着的,阿爷,你安心走吧。”

她泣不成声,颤抖着抚摸那双眼睛,这一回,终于阖上了。

滕玉意痛哭着伏到父亲身上,脸颊碰到那片早已干涸的冷硬血痕,悲哀无限放大,沉沉压在心上,父女俩龃龉了太多年,还有很多话没来得及跟阿爷说,就这么走了,叫她怎么甘心、如何舍得。

她怕阿爷眷眷不舍离去,不敢哭得太大声。可是悲戚和绝望如磐石一般,压得她喘不过气。

有人把滕玉意搀扶起来,后头的记忆模糊了,她像一具行尸走肉,每日麻木地捧灵服丧。

滕绍的丧事按一品勋爵承制,不祧神主,另开宗庙。

新宗庙设在城南,前来吊唁的官员和百姓络绎不绝,期间太子来过,滕玉意磕头还礼。

太子在她面前静静伫立了许久,最后解下随身玉佩递给程伯:“英魂难觅,遗孤堪怜,晋国公生前是我恩师,死后被追封为太傅,往后滕娘子遇到任何棘手之事,无需有所顾虑,立即派人来找我。”

程伯含泪应了。

滕绍安葬后,众将士护送滕玉意回滕府。

圣人因担心逆贼前来找滕玉意的麻烦,特指了一队亲卫把守在滕府外。

天气愈加严寒,淮西战况激烈,西营急需兵力,不久之后,潜伏在京师的各方逆贼尽数落网,圣人下旨将其斩杀。

诸将士绑了百名逆贼到城南,在滕绍牌位前斩下众贼头颅。

逆贼一除,天地一清,长安百姓无不称快,滕府外头的亲卫终于放心撤离。

当晚滕玉意正在书房整理父亲的遗物,程伯在外回道:“静德郡主派下人来递帖子,邀你明日到成王府一叙。”

滕玉意默了一下,意识到是阿芝,父亲走了这一月,再听到静德郡主的名字,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说我身子不适,替我推了。”

程伯叹气道:“静德郡主似乎有什么急事,说娘子要是不去,她就到府里来。娘子,恕老奴多,老爷走后你整日闭门不出,饭食也未曾好好用过,长久闷下去,身子撑不住,既然静德郡主相邀,娘子不如出去走动走动,只当散散心了。”

滕玉意将父亲的书信放入抽匣:“阿爷虽已安葬,还有许多杂事待理。何况我在热孝期间,本就该禁绝丝竹游乐,替我回郡主,我近期不宜出门,郡主若是有什么急事,邀她到府中来。”

程伯应了,不一会回转:“内侍说知道了,郡主很高兴,因为‘她替她哥哥找到了那个人了’,明日她就会同另一个人一道来,说有些事要当面向娘子求证。”

滕玉意蹙眉,这是何意?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郡主可说了另一人是谁?”

“内侍没说。”

滕玉意道;“左右明日就知道了,提前令人准备好茶点。”

程伯应诺,又道:“娘子,给老爷西营旧部准备的节礼已送去了,白将军等人感激不尽,说多蒙娘子照拂内眷,改日凯旋归来,定会上门拜谢。”

滕玉意将桌上的书册放回书架:“这些将士跟在父亲身边多年,年纪也都不轻了,高阶将士也就罢了,低阶的将士薪晌微薄,他们出征不会担心自己,只担心留在长安的亲眷,给这些将士的家小送些过冬的衣裳吃食,他们走得也安心些。”

程伯泪光闪烁:“老爷倘若知道娘子如此深明大义,不知会多高兴。”

滕玉意扭头看他:“今晚那些西营亲卫走了,那些残渣余孽听到消息,说不定前来扰事,府内外如何设防的?”

程伯道:“里外共三班,共六十人,全是精勇之士,子时换一班,寅时再换一班,端福和老奴守在内苑外,一刻不敢懈怠。”

滕玉意点点头:“程伯,这些日子你也累了,现下无事,你先去歇一歇。”

“老奴去打点明日送到各府的节礼,娘子有事叫老奴。”

说着替滕玉意掩上门,垂首退了出去。

滕玉意把书信一一拾掇好,回首看书架,父亲不爱舞文弄墨,架上大多是兵书。

她将杂乱处重新归类,立在房中环首四顾,偌大一间书房,除了满书架的六韬三略,唯一可以称得上消遣之物的,便是阿娘当年留下的那把琴了。

琴身重新覆上了织花锦,就静静躺在多宝阁的中间一格。

滕玉意睨着那把琴,终于还是没忍住,走上前将其取了下来。

琴身漆釉如新,琴弦也柔韧如初,可见父亲虽然把它放在书房,却甚少拿下来把玩。

滕玉意手指轻轻拨弄琴弦,泠然音调从指尖泻出,她听着这曲乐,眉头渐渐蹙起,终究还是觉得膈应,把琴又放回原处,右手不小心碰到琴身一侧,发出细微的咯噔声。

滕玉意愣了愣,莫非这架上的木板不平整?左右一对比,琴身的确是右高左低,再摸层架,居然有些轻微的滑动感。

她回身把琴放到条案上,探手在那层搁板上仔细摸索,果然摸到一块可以左右浮动的木板,一时未找到机括,便从抽屉里取出一把匕首,沿着木缝一点一点地撬。

很快她撬开了,底下果然有一个狭小的浅层,东西摸出来,原来是一沓书信。

滕玉意心口猛跳,哪儿来的书信,居然被父亲藏在这么隐蔽的地方。

挪到灯前,她借光细看,书信已经有些泛黄,显然有些年头了。

第一封信的下首,写着一行字。

“邬某叩上”。

滕玉意眼睛里冒起了火,难道是邬莹莹?

但这行字遒劲刚硬,不大像女子的笔迹,何况若是邬莹莹,为何自称邬某?

她忙不迭拆开信,上头写着:“自南诏国一别……”

更深夜阑,书房里分外岑寂,她堪堪读了一行,外头忽然传来一声惨叫。

滕玉意寒毛一竖,把信收回原处,快步走到门前,贴着门低唤道:“程伯?”

无人应答。

滕玉意诧异到极点,把狐裘系在颈上,小心翼翼推开门。

今夜风雪都停了,天地间一片孤冷,月亮伶仃地挂在天空,昏惨惨的月光洒入庭院中。

滕玉意立在廊上凝神听了听,隐约可以听见刀剑与甲片相撞的声音,她心慌起来,看来真有贼子前来侵扰,端福又在何处?

她低声唤:“端福。”

依旧无人响应。滕玉意莫名有些心慌,端福一向不会离她太远,她在书房的话,他会一直守在庭外。

院中四处无人,她快步沿着游廊往外走,无论外头发生了何事,尽快回到内苑才是上策。

她奔出园门,前方的地上忽然无声无息冒出十来道人影,滕玉意悚然而惊,回头看,才发现屋顶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群衣饰古怪的蒙面人。

他们每人手中握着一把刀,刀锋在月光下如雪浪般刺目,齐齐一挥臂,纵下房梁追了过来。

滕玉意拔腿就跑,边跑边惊叫道:“端福!程伯!”

刀戈相击,夜空中铿锵作响,程伯的声音远远传来:“娘子!快回内苑!”

滕玉意头皮一麻,原来程伯方才一直在书房外,为何出来时未看见他。

她循声回望,恰好看见程伯从垣墙上跌落下来。

他肢体看上去有些扭曲,身手也远不如平日矫健,短短几句话,像被人掐住喉咙说出来似的。

滕玉意奔了几步觉得不对劲,猛地再回头,背上顿时起了一层寒栗,那帮蒙面人凭空不见了,程伯带着十来名侍卫,正对着空荡荡的庭院奋力厮杀。

“程伯!你们面前无人!”滕玉意一边狂奔,一边胆战心惊提醒他们。

程伯踉跄了几步,来不及回身,那帮怪人忽又从斜刺里冲出来,程伯甚至都来不及变换招式,就被人刺中右肋。

他咬牙在手中挽了个剑花,忍痛刺中面前的怪人,拔出剑时,溅出大片薄薄的血雾。

“快走!”

滕玉意眼眶一热,没命地往前跑,这帮人到底什么来头,为何会施这样的邪术!

程伯仍在背后拼命厮杀,前方传来拳肉相击的声音,伴随着一声野兽般的吼叫,忽有两个蒙面人从拐角处被远远甩到滕玉意脚边。

端福满身血污,朝滕玉意狂奔而来:“娘子!”

滕玉意踹开脚下那名蒙面人:“这帮人有备而来,程伯受了重伤,有人出去送信了吗?要是一时半会杀不出去,府里谁也别想走了!”

“程伯刚才拼死放出去两人,应该很快会带人赶来。”说话的工夫,后头追来一群蒙面人,端福二话不说把滕玉意夹在胳肢窝下,飞快往外逃去。

“他们会异术,府内外的护卫大多遭了袭,而且似乎对娘子身边的人很熟悉,为了将老奴引走,特意找来个跟你身形相似的女子诱老奴出府,老奴险些上当。”

难怪出来时未见到端福和程伯,滕玉意心像要从嗓子眼里出来:“你杀了那几个,可问出来他们受谁指使,为何要置我于死地?”

端福像是在强忍咳嗽,血顺着嘴唇淌下来:“问不出,不过应是要找什么东西,一来就瞄准老爷的书房。

他每说一句话,气息就弱一分,滕玉意的心迅速往下沉:“端福,你伤在何处?”

端福斑白的鬓角里满是汗珠:“老奴不妨事。”

滕玉意紧紧咬住嘴唇,父亲曾说过端福内力非凡,天下学武之人罕有其匹,但连端福都受了重伤,可见这些人事先连如何对付端福都已经设计好了。

端福腾身几个起落,很快就翻过了内苑的垣墙,只要穿过花园前的水塘,就能逃出府去。

水塘已经结冰了,冰面光影绰约,映着夜空里的一钩银月,塘前一株垂柳,枝条在冰面上瑟瑟摆动。

端福受了伤,行动不如平时那般轻便,背着滕玉意攀上那株柳树,正要顺势跳上外墙,夜色中悄无声息出现一人,这人身穿一件漆黑的大氅,不声不响站在外墙上。

端福吃了一惊,差点摔落在地。

滕玉意打量那人,心里升腾起强烈的不安,这人从头到脚都遮得严实,站在月色中,有种伶仃孤寂之感。

这人内力显然极高,连端福事先并未察觉。

端福化掌为拳,轻飘飘朝那人胸口击去,滕玉意心知这是端福常用的招式,假意卖个破绽,意在诱对方出手,只要对方接招,势必被重创。

端福使过许多回,从未失过手。

那人迎着拳风一动不动,斗篷里却探出一手,手指修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弹出一物。

月光下银光闪过,一道利芒迎面飞来。

端福带着滕玉意往后一掠,然而那暗器像是施了什么邪术,如风如絮,凭空分作两道,端福只险险躲开其中一道,另一道不及避开,一下子埋入他右侧脖颈。

那人一击得手,抬手轻轻一拉,端福重哼一声,头被扯得往右歪去。

滕玉意忍不住惨叫,原来那人手中是一根银色的丝线,已经埋入端福颈部的血肉中,只要一用力,就会当场令端福血管爆裂而亡。

她浑身血液直往上冲:“你到底是谁!你放过我手下这些人,我可以把东西给你!”

那个人高高站在院墙上,似乎无声笑了笑。

滕玉意牙齿止不住地打颤:“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操办父亲丧事的时候我就找到了,这东西现在被我藏在城南的一个庄子里,你想要的话,只要放过我和我的手下,我马上带你去找。但你胆敢再伤我手下一人,就永远别想找到那东西了。”

那人缓缓抬手,滕玉意霎时凉透了心肝,这人根本不是来找东西的,分明是来索命的。

那人收拢银线,看样子打算先解决端福,接下来就要解决她了。

滕玉意从未如此绝望,周遭寂静得可怕,程伯等人不知是否还活着,就算还活着,恐怕也是自身难保。

说时迟那时快,端福低吼一声,强行带着那根线往右侧一撞,耳边血肉撕裂的声音噗噗炸开,滕玉意脸上一热,大片热血溅到她脸上。

她脑中一空,那人似乎也暗吃了一惊。

端福颈项上的血仍在喷洒,面目瞬间淹没在一片血污中。

他已经无法出声了,拼着最后一口气带滕玉意攀上垣墙,外头不远处便是大街,就算府外设下了结界,跑出去总能碰到巡街的武侯。

滕玉意伏在端福宽厚的背上,眼泪滂沱而下,这老奴显然活不成了,跟了她十年,竟落得这样的下场。

他是没别的法子了,那怪人身负邪术,凶戾异于常人,倘或不这样做,两个人都会死在怪人手下。

那人很快回过了神,慢慢朝这边踱过来,手指一抬,这回瞄准的是端福的另一侧脖颈。

“娘子,走……”端福含糊不清地吐出几个字,把滕玉意撇上墙垛,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舍身撞向那人的小腿。

滕玉意悲愤地看端福最后一眼,含泪跃下垣墙,然而没等她落到地上,背后袭来一股大力,那人又将她拽了回去。

滕玉意探手一抓,要将那人一起拽下来,但这人一边绞杀端福,另一手轻飘飘将她抛向冰塘。

她两手空抓,凄声道:“你到底是谁?!”

扑通一声,滕玉意坠入池塘,冰寒刺骨的水呛入肺管,让她浑身激灵,心脏活像被人死死捏住,冻在了腔子里。

每回她试图抓住什么东西,就会因为失去重心滑回湖心,身上的雪白狐裘本是保暖圣物,到水中却成了累赘。

她拼死挣扎,程伯派出去的两个人应该已经送出信了,或许很快会有人来,只要再支撑一阵,就有被救的希望。她答应过阿爷,要好好活下去。

她在水中沉浮,试图保持神智,身上越来越冷,力气仿佛被抽干,逐渐挣扎得慢了,狐裘像吸饱了水,如同一片巨大的白色羽翼,托着她漂浮在水中。

冰水真冷啊,滕玉意意识模糊起来,恍惚间已经回到小时候,她赖在阿娘的怀抱。

她高兴地一抓,掌心里还是无边的冰水,那个布偶呢?连它都不在身边。

她觉得孤单极了,真想沉沉睡去,真冷啊,每一个毛孔都在往外冒寒气,心脏好像也累了,耳边血液流动的声音越来越慢。

忽然有奇怪的声音传来,像有人在院墙上交手,来人好像很有能耐,不但没被暗算,竟懂得如何破解那怪人的邪术。

滕玉意心中燃起了微弱的希望,为了引起那人的主意,胳膊勉力抬了抬,但只划拉了一下,狐裘仿佛缠住了塘子里的水草,拽着她往下沉去。

冰水再一次呛入气管,心脏开始痉挛,这回真没力气了,她微弱地喘息。

有人朝池塘跑来,一跃纵入水中,从那人矫健的身手来看,依稀是个少年郎君。

应该是个热心肠的好人,这样冷的冰水,他也毫不犹豫跳下来。少年游得很快,马上就要拉住她了。

天空飘飘洒洒,又开始下雪了,滕玉意眼前越来越黑,想起那年爷娘抱着她在暖阁看雪的情形,悲凉的情绪在胸膛里蔓延,多少年了,她有多少年没跟爷娘一起看过雪了。

她无声更咽,硕大的泪珠凝在了眼角。

周遭水波涌动,少年离她越来越近了,就在他拽住她的那一刻,她悠悠吐出胸膛里的最后一缕气息,眼珠定格在眶子里。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lewenwu.cc。乐文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m.lewenwu.cc

其他类型推荐阅读 More+
穿越儿子全都是大佬

穿越儿子全都是大佬

桃李春风一杯酒T
李衔婵穿越而来,就喜提三个儿子和一个病秧子丈夫。 没想到的是这个病秧子丈夫不是体弱而是中毒?看来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小命要紧。 一开始:“花光了我的钱,你就拿命来抵。” “有话好好说,你先放手!我现在想做个好人!” 然后:“你还想和离?那就把命留下。” “那个啥,再养你一个也不是养不起。” 最后:“娘子,我把命都给你,再给我生个女儿吧。” “嘤嘤嘤,你这个禽兽……”没想到的是三个儿子一个个都不爱
其他 连载 56万字
双胞胎熟女的陷落

双胞胎熟女的陷落

乱舞一气
双胞胎熟女的陷落,双胞胎熟女的陷落最新章节
其他 连载 2万字
海军教父

海军教父

洛年有知
“这个世界的海军好像不太会,所以我下了山,来教教他们。” ——维托·柯里昂(Vito Corleone) ………… 这大概是一个山贼头子为了接近权势中心,从劫杀一个支部基地的最高长官开始,一步一步混成海军元帅的故事。 已有高订2W的海贼精品老书,质量保证,欢迎试读。
其他 连载 3万字
仙子下地狱

仙子下地狱

风从云
相传百年之前,曾有一位神女来自于最东方的三大仙山之一,蓬莱,帮助秦 国成为皇朝,而那位神女嫁给了秦皇,凤仪天下。 关于那件古事所记载的并不多。 但唯一让人记忆深刻的便是神女宫。 三大仙山,分别是蓬莱,方丈,瀛洲,而神女宫便是坐落在蓬莱山之上。
其他 连载 12万字
都市绿帽系统

都市绿帽系统

aa1119815397
我叫林峰今年23岁,是一个屌丝宅男,高中毕业后就开始踏入社会,但是奋斗了好几年,依然没有做出什么好成绩,反而快要变成一个宅男了。平时没什么爱好,就喜欢在网上看小说,尤其是成人小说,我对里面的淫妻内容特别感兴趣,尤其是果冻大大的我和妻子江湖行,真是让人爽的不行,每一章都能让我狂撸一次,晚上睡觉时,有时都会情不自禁的幻想自己就是男主角,有一个非常漂亮淫荡的老婆,每天都会变着法的给我带绿帽子,想想就是
其他 连载 0万字
白环斗罗

白环斗罗

咸鱼喝酱油
主角:是双生武魂吗? 不是,就一个。 主角:一个极品武魂? 一个普通食物系武魂,面包。 主角:那先天满魂力总该有吧? 没有,就二级。 主角:这么说系统应该很给力咯? 没有系统。 主角:什么都没有,我凭什么比其他人强?这主角不当也罢! 有面板,数据化,无瓶颈,实时反馈,只进不退。 主角:emmm…… 主角:扶我起来!我还能再肝一会儿!
其他 连载 60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