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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不记得我们穿过了几道门，走过了几条回廊，我只是看着周围，眼睛一眨不眨，好似想把沿途看到的一切都映在脑中。风卷着落叶在空中盘旋飞舞而后悄悄的落在廊道里。我蹲捡起了那片落叶。
“弥萨，你在干什么？”母亲转过身来问我。
我将那落叶藏入袖中，“母亲，我没干什么。”而后快步跟上众人的步伐。没人知道我为什么捡那片落叶，如同没人知道我有多渴望看看外面世界，如果可以，我愿意将我的双眼送给那片落叶，在它被风卷上高枝时，帮我看看更远的世界。
赵夫人的灵柩安置在无痕殿的正中间，殿前的铜炉中散发出袅袅的香气。听说赵夫人曾经便居住在这无痕殿，而今这里已经落满了尘埃。
据说当年，赵夫人入宫时红妆十里，被八台肩舆抬进了这无痕殿，当时的她一定想不到自己最后会凄凄惨惨的冻死在了太门前。我突然发觉母亲说的话是对的，幽思殿安宁而安全，赵夫人离开了幽思殿，便死了。
我看着赵夫人的灵柩突然害怕了，我不喜欢死人，即使死者是那疯疯癫癫却对我极好的赵夫人，我也依旧不喜欢。我害怕母亲有一天也如赵夫人这般离我而去，夫人们都这般一个一个的离我而去。我不想离灵柩太近便轻轻的退开了身，身体朝身后的铜炉靠去，暖和极了。
母亲和曲夫人围着赵夫人的灵柩不知在咏唱着什么，我无从知道，我只是盘着腿坐在铜炉边看着她们的嘴角一动一动，手中握着那片落叶。当我侧头时却发现曲夫人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我的身边，她说“赵姬是快乐的。”
“死了便是快乐吗？”我转头问。
“是的。”曲夫人回答，眼睛深如寒潭。
我抿了抿嘴将头靠在了曲夫人怀里“夫人，宫墙之外是什么地方？”
“我可怜的孩子。”曲夫人摸着我的头，答非所问。
子时一过，我们便被宫役们带着离开了无痕殿回到了幽思殿，此次离开，我丢了赵夫人，却捡回一片落叶。我将落叶埋在了梧桐树下。
时年为敬王十八年，岁末。十三岁的我第一次离开了幽思殿，是因为赵夫人的死，而我对王宫的记忆除了那如何也走不到尽头的回廊和那无痕殿中满室的尘埃以及乌漆的铜炉外，再无其他。
我喜欢幽思殿，喜欢这个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幽思殿，白天，时常能听到满树不知名的鸟儿在唱悦耳的歌，它们的叫声比任何丝竹之乐更加动听，晚上若是无法入眠，我便和赵夫人一起，蹲在那从幽思殿的小院中流过的溪水便与溪水一起玩，我发现水的声音白天与夜晚是不同的，晚上水的声音娇滴滴的，像婴儿的自语，每天早上，我想我是第一个看到太阳的人，它就从幽思殿的墙角上，悄悄的升起来。
可是，赵夫人死后，再也没有人陪我做在台阶前看天际的流云，再也没有人在我无法入睡时与我蹲在水边嬉闹，在也无人在我踢翔翎时围着我欢笑蹦跳。夜里也再无人蹲在宫墙边的梧桐树下哭了，幽思殿变得无比安静，时常一日都无一人说一句话。赵夫人似乎带走了我许多的快乐。
不知过了多久，梧桐树已经发出了新芽，原来春天已经来了。而我也开始攀爬那棵赵夫人时常抱着哭泣的梧桐树，我笃定树上一定有什么东西是赵夫人想要却拿不到的。
爬到树顶我才发现树上除了枝桠再无其他。之后我便大着胆子跃上了宫墙，在那宫墙之上我看到了一只绣花履，我知道那一定是赵夫人的，想来当时的赵夫人一定也是如我这般爬上了梧桐树，而后跃上宫墙，最后义无反顾的跳了下去，拖着断腿避开巡卫来到了太门前，最后冻在那里，我依稀记得那夜似乎下着雪。
自那以后我爱上了攀爬那棵梧桐树。我时常趁所有人入睡时独自爬上梧桐树，而后跨步跃上宫墙，就那般坐在宫墙上荡着双腿。
又是一年元宵，母亲告诉我，宫里宫外热闹非凡。而幽思殿却依旧平静如水，我坐在宫墙上，远处依稀传来编钟和磬的合奏声，而我的头顶却是始终是一片灰蒙蒙。我站起身看着的远方，想看清那里是怎样的天地，渠州城明亮的夜景将远方的天空映衬的一片辉煌，耳中依稀传来人来人往的车水马龙声，我想我是爱着这座城池的，否则我怎会那么渴望将灵魂交给那片天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