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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密陷入泥潭】

从大业十二年初秋到大业十三年夏末,天地走完了一个四季的轮回,而杨广也在莺歌燕舞的江都当了一年的鸵鸟。ωωω.ъǎǹzんù11.cΘм

这一年里发生了太多事情。

太多惊天动地的大事。

可它们基本上都被杨广的“鸵鸟术”成功屏蔽掉了。

但是让杨广郁闷的是,自从大业十三年四月那个叫元善达的使臣带来了关于东都的坏消息后,他维系了将近一年的屏蔽网就仿佛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尽管他很快就把元善达处理掉了,可更多让人讨厌的坏消息还是像苍蝇一样嘤嘤嗡嗡地钻进了杨广的耳中。

这些消息都是关于东都的。

杨广听说,那个破落贵族李密真的攻占了洛口仓和回洛仓,还像一个穷凶极恶的疯子一样紧紧咬着东都不放,不但把它啃得遍体鳞伤,而且随时有可能把它一口吞掉。

杨广很生气。他不得不从温柔乡中抬起他那高贵的头颅,狠狠地关注了一回现实。

大业十三年五月下旬,杨广命监门将军庞玉和虎贲郎将霍世举率关中部队增援东都。同年七月初,杨广再命江都通守王世充率江淮精锐、将军王隆率邛地黄蛮(四川西昌少数民族)、河北大使韦霁、河南大使王辩等人各率所部驰援东都,共同讨伐李密。

东都洛阳曾经是杨玄感人生中最大的一场噩梦。

为了得到它,杨玄感付出了一切,包括最后葬送了自己的生命。

而对如今的李密来说,东都洛阳也正在成为他生命中最大的一个泥潭。眼前的洛阳城看上去是那么近在咫尺、唾手可得,可李密的数十万大军围着它打了好几个月,却始终一无所获。

李密会不会因为这座东都而变成第二个杨玄感?

有个人对此产生了疑虑,他就是李密的帐下幕僚柴孝和。

就像当初李密劝杨玄感西进关中一样,大业十三年五月,柴孝和也向李密提出了相同的建议。他说:“秦地山川险固,秦朝与汉朝皆凭借它而成就帝王霸业。而今之计,最好是命翟让留守洛口,命裴仁基留守回洛,由您自己亲率精锐,西进袭取长安。一旦攻克西京,大业的根基稳固,然后再挥师东下、扫平河洛,如此天下可传檄而定。方今隋失其鹿,四方群雄竞逐,若不趁早下手,恐怕会有人抢先,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啊!”

可令人遗憾的是,当年的杨玄感拒绝了李密,而今天的李密也同样拒绝了柴孝和。人是会变的,当年的李密只是一个幕僚,现在的李密却是一个领袖。

决定脑袋,位子决定思维。此时的李密当然会有一些新想法。他说:“此计诚然是上策,我也想了很久。但昏君还在,他的军队也还很多,我的部属都是山东人,见洛阳未下,谁肯跟我西进关中?况且军中的多数将领皆出身盗匪,如果我独自西进,把他们留在这里,我担心他们谁也不服谁,万一产生内讧,大业会瞬间瓦解。”

不能不说,李密的担心是有道理的。

他的情况与当年的杨玄感有所不同。杨玄感出身政治豪门,而且本身又位高权重,在帝国政坛和军队中都拥有巨大的影响力和号召力,所以他起兵后对自己的部属和军队也具有绝对的控制力。在此情况下,他没有听从李密的建议及时入关,导致隋朝大军把他围困在四战之地,这肯定是失策的。

而李密呢?在来到瓦岗之前他只是一个穷困潦倒的落魄贵族、一个四处漂泊的失业青年,仅仅是凭借他的心机、智谋和运气,再加上一则语焉不详的政治谣言,才使他后来居上地篡夺了瓦岗的领导权,说难听点就叫做“鸠占鹊巢”。因此他对瓦岗群雄的控制力实际上是很有限的,他的领袖地位也并不像看上去那么稳固。在此情况下,如果放弃洛阳、西进关中,很可能就会导致他所说的两个问题:一、属下的山东豪杰不听号令,各行其是;二、瓦岗内部产生内讧,自相残杀。其实还有第三个最大的隐患李密没有说出来,那就是——如果他独自西进,完全有可能丧失瓦岗的领导权,更别提什么四方群雄的盟主地位了。

所以,明明知道西取长安才是上策,明明知道洛阳是一个危险的四战之地,可他却毫无办法。

在攻下洛阳之前,李密和瓦岗军哪里也去不了,这是李密的无奈。

就在柴孝和与李密说这番话的同时,李渊正在太原招兵买马、摩拳擦掌,随时准备挥师南下、西取关中。

李密的无奈最终成全了李渊的辉煌。

用古人的话说,这叫天意。

用今天的话说,这叫时势。

而无论是天意还是时势,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很难会以个人的主观意志而转移。

为了拿下东都,李密可以说拼尽了全力。

在大业十三年五月,他多次亲率大军攻入了东都的西苑,与顽强的隋朝守军进行了一次比一次更惨烈的厮杀,然而每一次都被隋军击退。最后李密甚至身中流箭,不得不在回洛仓的大营中疗养了多日。

这一年五月二十八日,庞玉、霍世举等第一批隋朝援军抵达东都。越王杨侗当天就命庞玉、霍世举、段达等部于夜晚出城,对回洛仓发动奇袭。李密和裴仁基仓猝应战,结果被打得大败,士卒死伤被俘的超过一半。李密只好放弃回洛,退守洛口。庞玉和霍世举一路乘胜追击,最后进驻偃师,与瓦岗军对峙。

六月十七日,经过休整的李密对隋军发起反攻,在洛阳东北的平乐园与隋军会战。这一战李密几乎出动了全部精锐,把骑兵置于左翼,步兵置于右翼,中军则全部使用弓弩兵,对隋军发起了猛烈进攻,终于大败隋军,再次夺回了回洛仓。

九月初,隋武阳(今河北大名县)郡丞元宝藏献出郡城,投降了李密。李密当即任命他为上柱国,封武阳公。元宝藏为了表示感谢,命自己帐下一位文采出众的宾客给李密写了一封信,同时在信中提议改武阳为魏州,并愿亲率部众西攻魏郡(今河南安阳市),再南下与李密会合,攻取黎阳仓。李密大喜,随即任命元宝藏为魏州总管。

这个替元宝藏写信的宾客,就是后来大唐历史上乃至中国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千古第一诤臣”——魏徵。

魏徵的父亲魏长贤是北齐的一个小官,曾担任屯留(今山西屯留县)县令,在魏徵年少时便已过世,所以魏徵是在“孤贫”、“落拓”的环境中长大的。贫寒的家境导致魏徵的人生起点很低。如果是一般人,很可能会找一个贩夫走卒的职业糊口,然后庸庸碌碌地了此一生。可魏徵不干,他“不事生业”,偏偏出家当了道士。关于魏徵当道士的动机和具体经历,史书上没有记载,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当道士就不用为衣食奔波,并且有大量的闲暇时间可以用来读书。所以《旧唐书·魏徵传》称他“好读书,多所通涉,见天下渐乱,尤属意纵横之说”。

通过元宝藏与李密的书信往来,魏徵的文采和学养得到了李密的赏识,随即被调到总部,担任元帅府文学参军、掌记室,也就相当于现在的办公室主任之类的职务。对于一介布衣魏徵来说,这绝对可以称得上时来运转了。魏徵很珍惜这个崭露头角的机会,随后就向李密献上了安定天下的“十策”。

可结果却令他大失所望,因为李密一条也没有采用。

此刻的魏徵对于未来一定颇为茫然。他绝对料想不到,若干年后他会成为唐帝国政治舞台上举足轻重的人物,并与唐太宗李世民共同演绎一段“明君诤臣”的千古佳话。

大业十三年九月六日,李密派遣徐世积率五千人北渡黄河,与元宝藏、郝孝德等部会师,一举攻占了黎阳仓。

黎阳仓是隋帝国在河北最大的粮食储备基地,其规模之大、储粮之多,不亚于东都的洛口仓与回洛仓,所以攻占此仓的战略意义十分重大。短短十天之间,便有二十多万河北的青壮年投奔了瓦岗军。与此同时,武安郡(今河北永年县东南)、永安郡(今湖北新州县)、义阳郡(今河南信阳市)、弋阳郡(今河南光山县)、齐郡(今山东济南市)的隋朝将吏也纷纷举城向李密投降;甚至包括已经称王的几大义军首领,如窦建德和朱粲等人都忙不迭地派遣使节去晋见李密,表示归附之意。李密随即任命朱粲为扬州总管,并封他为邓公。

就在瓦岗军攻克黎阳仓的同时,以王世充为首的第二批隋朝援军也已在东都完成了集结。九月十一日,越王杨侗命部将刘长恭率东都部队,与庞玉、王世充等部共计十万人,大举进攻李密据守的洛口。

隋军与瓦岗军就在洛水隔河对峙。

杨广从江都发出了一道诏令,命所有讨伐李密的部队皆受王世充一体节制。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李密和王世充就在东都附近展开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和消耗战……

就在他们打得热火朝天、难解难分的时候,李渊已经悄然入关了。

【长安城的末日】

李渊进入关中就像蛟龙游进了海。

他所受到的欢迎和拥戴连他自己都始料未及,基本上可以用“盛况空前”来形容。史称其“舍于朝邑长春宫。三秦士庶衣冠子弟、郡县长吏豪族、弟兄老幼,相携来者如市”(《大唐创业起居注》)。

当了这么多年的帝国高官,他被人们大力追捧和热烈欢迎也不是头一回了,再怎么热闹的场面他也见识过。

可这一回却有所不同,除了热闹之外,李渊发现人们仰望他的目光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

他依稀记得,过去人们只把这种目光投给杨坚,曾经有一段时间也把它投给了杨广。

而现在,成百上千个在乱世中找不到命运方向的关中士民则像一群迷途的羔羊一样,把一种渴望获得拯救的目光齐刷刷投到了他的身上。

说老实话,李渊很喜欢这种目光,被人视为救世主的感觉真好。

屈突通得知李渊已经渡过黄河直扑长安,立刻命鹰扬郎将尧君素坚守河东,然后亲率数万精锐南下潼关,准备经蓝田驰援长安。

可是刘文静早已按照李渊的部署挡在了他的必经之路上。

屈突通抵达潼关时,原驻守在此的隋将刘纲早已被义军斩杀,潼关已经陷落。屈突通在此遭遇了刘文静的顽强阻击。双方相持月余,屈突通始终不能越过潼关半步。最后屈突通命部将桑显和夜袭义军营寨,刘文静仓猝应战。双方混战至次日凌晨,隋军连续攻破了义军的两座营寨,只剩下刘文静的一座大营还在坚守。桑显和随即率部对刘文静的大营发起更为猛烈的进攻,好几次都险些将其攻破。混战中刘文静身中流矢,将士们顿时士气大挫,最后这座堡垒也已岌岌可危。

可就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隋军的攻势却忽然停了。

因为桑显和发现士兵经过一整夜的鏖战之后都已精疲力竭,所以传令部队暂停进攻,先吃早饭,准备等士兵们恢复体力后再对刘文静发起最后的攻击。

很显然,桑显和认为自己已经胜券在握,不差这一顿饭的工夫。

可他错了。

他低估了义军的反击能力,对形势的判断也过于乐观了。就在隋军生火做饭的短暂间隙里,负伤的刘文静已经调整了兵力部署,分兵潜入已被攻破的两个营寨,杀死隋军哨兵,重新夺回了阵地。

刘文静是想据险而守,尽量拖延时间以待援兵。

此时的他绝对不敢奢望自己能反败为胜。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再次出乎他的意料,隋军还没吃完饭,一支义军却鬼使神差地出现在了隋军阵地的后方。他们并不是援兵,而是一支只有几百人的四处巡弋的游骑兵。可谁也没料到他们竟然会在这关键时刻“游”到了桑显和的背后,并且对毫无防备的隋军发起突然袭击。面对这支从天而降的敌人“援兵”,隋军士兵顿时惊慌失措、阵脚大乱。与此同时,刘文静抓住战机,下令士兵从三个营寨同时出击。隋军大败,或死或降,基本上全军覆没,桑显和险险逃过一劫,只身逃回大军驻地。

桑显和功败垂成并且损兵折将无数,令屈突通大为懊丧。前面的去路被堵,后面的根据地被围,屈突通彻底陷入了进退两难之境。

他意识到长安的陷落已经不可避免,而隋王朝覆灭的日子也已经屈指可数了。可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既不能挽狂澜于既倒,也无力扶大厦之将倾。屈突通感到了绝望。

随后的日子,义军不断遣使劝其归降。屈突通仰天恸哭,说:“吾蒙国厚恩,历事两主,受人厚禄,安可逃难?唯有一死而已!”那段时间,他经常摩挲自己的脖颈,慨然长叹道:“当为国家受人一刀耳!”(《旧唐书·屈突通传》)李渊多次招降不果,最后找到了屈突通的一个家童,命他前去劝降。结果那人不但没有说服屈突通,反而被他一刀砍了。

当一个庞大的帝国轰然倒塌的时候,任何试图阻挡的个人努力都注定是微弱的、渺小的,甚至是徒劳的。然而,当一个旧王朝业已分崩离析、人人自求富贵唯恐不及的时候,屈突通在绝境中所表现出的坚定与忠诚却无疑是难能可贵、令人钦佩的。从这个意义上说,屈突通不愧是隋朝的忠臣。

然而,我们后面就将看到,即便是这样的忠臣,即便一直在努力和挣扎,短短三个月后,屈突通还是无可奈何地归降了李渊。

也许这就叫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也许这就叫大势所趋、人心所向。

在隋末的历史大舞台上,在竞逐“隋鹿”的四方群雄中,李渊绝对可以称得上天之骄子。

因为他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

所谓天时,也就是他起兵的时机把握得很好。如果太早,他有可能会像杨玄感那样成为最先烂掉的出头椽子;如果太晚,隋朝的大蛋糕就有可能被别人瓜分一空。而李渊起兵的时候,隋帝国的各方军队已经在野火燎原的大起义中陷入了各自为战的困境,再也无力调集优势兵力进行围剿,所以李渊的进兵就比较顺利。与此同时,西京长安尚未被任何一支义军占领,仍然向所有人(当然也包括李渊)敞开着,李渊在这个时候起兵并抢先入关,占据关中的形胜之地和长安的政治制高点,其时机可谓把握得恰到好处。

所谓地利,也就是李渊得到了太原这块宝地。这个地方是“陶唐故国”,与李渊的爵衔相契,所以从精神上给予了李渊莫大的鼓舞和必胜的信念,而对于一个准备开创帝王大业的人来说,这样的精神力量是不可或缺的。同时太原又是一座军事重镇,能在兵源、军需、给养等各方面给李渊的起兵提供必要的物质条件和坚实的后勤保障。

所谓人和,是指李渊在起兵之初,其麾下便人才济济。他拥有裴寂、刘文静这样的谋臣,又有长孙顺德、刘弘基这样的武将,同时又有建成、世民、元吉这三个虽然年轻,但却骁勇强悍、皆能独当一面的儿子。除此之外,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李渊的女儿。这个后来被封为平阳公主的女儿既继承了父亲李渊精明务实的政治头脑,又继承了她母亲窦氏那种“巾帼不让须眉”的胆识和血性。在隋末唐初这个兵戈横行、以武力争胜的大乱局中,平阳公主绝对可以称得上是不可多得的女中豪杰、巾帼英雄。

下面就让我们来看看,在李渊挥师南下、西进关中的同时,这位胆识过人、智勇双全的平阳公主在长安附近都做了一些什么。

大业十三年五月,即李渊起兵前夕,在长安任职的柴绍收到了李渊托人送来的一封密信,让他火速赶往太原。接到即将举事的消息后,柴绍既感到兴奋和喜悦,又感到了一种强烈的不安。他担心的并非起义能否成功,而是他这一走,他的妻子怎么办?

柴绍不得不向平阳公主吐露了自己的不安:“尊公举兵,我们一道同行不太可能,你独自留在这里又有危险,怎么办?”

“郎君只管速行,”平阳公主不假思索地说,“我一妇人,容易藏匿,会自己想办法,你不用担心。”

就这样,柴绍走了。

可是,平阳公主并没有远逃异地,也没有就近躲藏,而是做了一件让柴绍、李渊以及其他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举兵。

她第一时间赶回位于鄠(hù)县(今陕西户县)的庄园,变卖了所有家产,然后用这笔钱开始招兵买马,积极建立自己的武装力量,一方面响应李渊的晋阳起兵,同时又做李渊进兵关中的内应。

当时的长安附近已经有多支变民军在活动。其中势力最大的有两支,一支以李渊的堂弟李神通、长安侠士史万宝为首,部众一万余人;另一支是西域商人何潘仁的变民军,部众三万余人。除此以外的小股变民军还有李仲文(李密的堂叔)、向善志、丘师利等。面对如此错综复杂的形势,平阳公主的判断和行动与他的父亲李渊如出一辙,那就是建立统一战线,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平阳公主对形势的判断是:李神通反正是自己人,没有问题;李仲文等人势力不大,可以先搁在一边;当务之急,就是说服何潘仁,表面上与其结盟,实际上将其收编。

主意已定,她立刻派遣家童马三宝前去游说何潘仁,对他晓以利害。何潘仁听说李渊即将入关的消息后,他意识到,只有与平阳公主结盟才是他目前最好的选择,否则一旦李渊入关,关中绝对没有他的立足之地。

经过短暂的权衡之后,何潘仁作出了选择——归附平阳公主。

何潘仁归附之后,平阳公主当即命他与李神通联兵进攻鄠县,迅速将其攻克,建立了自己的根据地。其后,平阳公主又命马三宝先后说服了李仲文、向善志、丘师利等部。至此,长安附近的变民军全都投到了平阳公主的麾下。李渊绝对没料到,他的兵锋尚未进抵关中,他女儿就已经在隋王朝的心脏附近狠狠插上了一颗钉子。此后,隋朝的长安留守频频派遣军队前来进攻鄠县,却屡屡被马三宝和何潘仁击败。

当李渊的军队一路势如破竹地向关中挺进的同时,平阳公主也在长安外围攻城略地,先后攻克盩厔、武功、始平等地,一时间声威大振。平阳公主治军严明,所到之处对百姓秋毫无犯,所以远近少壮纷纷奔赴到她的义旗之下,部众迅速增至七万人。

平阳公主随后将她在关中举义并节节胜利的消息送到了李渊的军营中,让李渊大喜过望。李渊渡河之后,立刻命柴绍前往南山(秦岭)迎接平阳公主。李世民进军渭北时,平阳公主与柴绍率精锐一万余人北上与他会师。在围攻长安之前,李渊授予了平阳公主与柴绍“各置幕府”的权力,也就是让他们夫妻各自拥有自己的直系部队。

平阳公主所率领的这支部队,其番号就是“娘子军”。

这就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支有正式建制及正式番号的娘子军。而平阳公主也从此成为中国历史上最杰出的女性军事统帅之一。

今天,位于山西、河北两省交界处的太行山脉西侧,有一座名闻天下的关隘,那就是长城第九关——娘子关。此关原名苇泽关,正是因为平阳公主曾率领娘子军驻扎于此,所以改为现名。

大业十三年深秋,长安上空乌云低垂。无尽的落叶在长安坊间栖栖遑遑地飞舞,像极了葬礼上漫天飘洒的纸钱。隋朝刑部尚书、京兆内史卫文升望着天空中越来越浓重的阴霾,忍不住发出一声凄怆的长叹。

黑云压城城欲摧。

长安城的末日就快到了,隋王朝的末日还会远吗?

卫文升最后终于在一片难以排遣的抑郁和哀伤中一病不起。

京兆内史就是目前首都长安的最高行政长官。如今这个身负重任的老臣倒下了,守卫长安的职责便落到了左翊卫大将军阴世师和京兆郡丞骨仪的肩上。当然,还有那个名义上的西京留守——年仅十三岁的代王杨侑。

【瓦岗危机】

大业十三年十月二十五日。夜。洛水。

一支军队正在夜色的掩护下紧张渡河,向李密驻守的洛口方向急速前进。王世充一马当先,神色凝重。这些日子他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李密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对手?

此人来到瓦岗不久就夺取了领导权,短短半年部众就发展到数十万,接连占据帝国的三大粮仓,让洛阳守军焦头烂额,令大河南北的官军闻风丧胆,被四方变军推举为盟主。和这样的一个对手过招,自己能有多少胜算?

王世充感到一片茫然。

是日深夜,王世充的部队进驻黑石(今河南巩县南)。次日清晨,王世充留一部分兵力守卫大营,亲率精锐在洛水北岸布阵。李密接到战报,立刻率部迎战。

瓦岗军刚刚渡过洛水,还未站稳脚跟,王世充就下令严阵以待的士兵发起进攻。结果瓦岗军大败,士卒纷纷落水,包括那个曾建议李密西进关中的柴孝和也在这一战中溺水身亡。

李密大怒,一边集合步兵残部,命他们退保月城(防卫洛口仓的要塞),一边亲率精锐骑兵直奔隋军的黑石大营。

结果就出现了一个戏剧性的场面:王世充追着瓦岗残部向北而去,准备进攻月城和洛口;而李密则带着骑兵往南去了,准备端掉洛水南岸的隋军大营。

双方好像要各打各的。

不过这么打王世充肯定是吃亏的。因为李密的月城经营日久,城防异常坚固,可王世充的黑石大营却是昨晚刚刚建的,绝对经不起李密的冲锋。

果不其然,李密的骑兵刚刚攻上去,守营的隋军就慌忙燃起烽火。而且怕王世充看不见,一燃就燃了六炷。

正在围攻月城的王世充顿时傻眼了。他此次出征所带的粮草、物资、辎重可都在黑石大营里,要是让李密给烧了,那他就等于不战自败了。王世充不得不匆忙解围,回师自救。李密一看“围魏救赵”之策成功,立刻回头迎击王世充。

由于隋军仓猝回师,奔跑之中早已散了阵形,而李密所率领的都是麾下最精锐的骑兵,所以此战王世充大败,被杀死三千多人。

这一战是王世充与李密的第一次较量,结果让王世充得出了一个结论——李密是一个可怕的对手。

洛水战败之后,王世充一直紧闭营门,一连十几天拒不出战。

说实话,他现在已经对李密产生了一丝恐惧心理。

前方的王世充按兵不动,东都的越王杨侗心里马上犯了嘀咕——皇帝把你从江都调到这里,可不是让你来度假的!何况又给了你节制各军之权,你王世充要是当了缩头乌龟,这仗还怎么打?

于是杨侗天天派使者前往黑石大营,说是慰问王世充,实际上是催他出战。

王世充迫于无奈,只好给李密下了一道战书。十一月九日,双方于夹石子河(河南巩县东南洛水支流)进行了一场大规模会战。此战李密全军出动,旌旗南北绵延达数十里。两军列阵之后,瓦岗军的前锋翟让首先对隋军发起攻击,结果一战即溃,迅速向后退却。王世充奋起直追,不料却一头钻进李密给他张好的口袋。

王世充刚刚冲到瓦岗军的中军前方,王伯当和裴仁基就忽然从两翼杀出,横切他的军阵,生生割断了他的后军与前军的联系。而李密则亲率中军猛攻他的正面。隋军被切成两段,首尾不能相顾,而王世充又三面受敌,士众失去指挥,霎时溃散。王世充拼死突围,扔下无数士兵的尸体,带着残部向西而逃。

从军事角度而言,瓦岗军的战斗力绝对是一流的,但是从政治上来说,瓦岗集团的内部却始终潜伏着一个巨大的隐患。

那就是——权力结构的不稳定。

说白了,就是谁也不服谁。

在这一点上,李密比任何人的感受都更加深刻。所以他不得不睁大眼睛,对周围的人和事始终保持着高度警觉。

大业十三年冬天,最让他担心的事情终于出现了。

有一小撮人正蠢蠢欲动,试图挑战他的权威。

准确地说,这是一个小集团。而这个小集团的核心人物就是瓦岗寨过去的领袖——翟让。

翟让从一把手的岗位上退下来之后,日子倒也过得轻松自在。他仍然挂着司徒的头衔,过去的弟兄们照样尊重他,衣食住行的待遇也一点都没变。

翟让本来就没有问鼎天下之志,对于权力也没有什么野心,所以退居二线后,一直很享受这种养尊处优、闲云野鹤的生活。他什么事也不用心,又不愁吃、不愁穿,人生至此,夫复何求?翟让时常在心里发出这样的感慨。

然而,翟让可以满足于这种闲云野鹤的生活,他身边的人却不甘心翟让就此大权旁落。

跟着翟老大出来混就是图个大富大贵,而今老大你居然早早退居二线,把军政大权拱手送给了李密,这算怎么回事?你自己不要富贵不打紧,可弟兄们怎么办?跟了你这么些年,结果却竹篮打水一场空,这口气叫大伙如何咽得下?

所以翟让让权这件事,自始至终都让他的手下人想不通。

司马王儒信就一直劝翟让从李密手里重新把权力夺回来,自立为大冢宰,总揽全局。可翟让却一口回绝。一看翟让如此不争气,他的老哥、时任柱国的荥阳公翟弘马上跳了起来。这个翟老哥是个粗人,说话从来不绕弯,一开口就喊:“皇帝你应该自己当,凭什么要让给别人?你要是真不想当,我来当!”

翟让闻言大笑,把他老哥的话当成了笑料。这句话很快就落进了李密的耳中。在李密听来,这可不是笑料,而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李密全身的神经立刻绷紧了。此后他的左长史房彦藻又向李密禀报了一件事。房彦藻说他前不久攻克汝南郡(今河南汝南县)时,翟让曾向他警告说:“我听说你在汝南得到了大量金银财宝,却全都送给了李密,什么都没给我!李密是我一手拥立的,以后的事情如何,还很难说啊。”言下之意是他既然可以拥立李密,当然也可以随时把李密废了。

房彦藻和左司马郑颋(tǐng)遂劝李密干掉翟让。他们说:“翟让贪财好利,刚愎自用,又不讲仁义,根本没把您放在眼里,应该早作打算。”李密说:“现在局势还不稳定,如果自相残杀,会给远近一个什么榜样?”郑颋说:“毒蛇螫手,壮士断腕,为的是顾全大局。万一翟让抢先下手,后悔都来不及!”

李密就这么下定了决心。

十一月十一日,李密摆了一桌丰盛的酒席,邀请翟让、翟弘和他儿子、司徒府长史翟摩侯、司马王儒信一同赴宴。席间有裴仁基、郝孝德陪坐,房彦藻和郑颋在往来张罗,翟让背后则站着单雄信、徐世积等一干侍卫。众人一坐定,李密就开口说:“今天宴请高官,不需要太多人,左右留几个人伺候就够了。”说完,他左右的侍卫都走了出去,可翟让的侍卫却站着不动。

没有翟让的命令,他们不会动。

李密和房彦藻对视一眼,房彦藻连忙堆着笑脸请示说:“今天大家要饮酒作乐,天气又这么冷,司徒的卫士们都辛苦了,请主公赏赐他们酒食。”

李密瞟了瞟翟让,说:“这就要请示司徒了。”

翟让一声干笑,说:“很好。”

随后房彦藻就把单雄信、徐世积等人领了出去。宴会厅里除了主宾数人之外,就只剩下李密的一个带刀侍卫蔡建德。

众人寒暄片刻,菜还没上齐,李密就命人拿了一张新造的良弓出来,让翟让试射。翟让接过去,刚刚把弓拉满,李密就给蔡建德使了一个眼色。蔡建德突然抽刀,从翟让的背后一刀砍在他的脖子上。翟让一头栽倒在地,从鲜血喷涌的喉咙口发出牛吼一般的惨嚎。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蔡建德就已经把翟弘、翟摩侯和王儒信三人全部砍死。

外面厢房的单雄信、徐世积等人听到嚎叫声,立刻跳起来夺路而逃。跑到大门口时,徐世积被守门卫士砍伤了脖子。王伯当从远处看见,大声喝令卫士住手。单雄信等人慌忙跪地求饶,其他的侍卫们惊恐万状地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李密很快走了出来,高声道:“我与诸君同起义兵,本来就是为了除暴平乱。可是司徒却专横贪虐,欺凌同僚。今日只诛杀翟姓一家,与诸位没有干系。”说完命人把受伤的徐世积搀扶进去,亲自为他敷药。

翟让的部众风闻翟让已死,都准备各奔东西。李密先是命单雄信前去宣慰,随后自己单人独骑进入翟让军营,一再劝勉,终于说服了他们,然后命徐世积、单雄信和王伯当分别接管了翟让的部众。至此,整个瓦岗军营的恐慌和动才逐渐平息。

翟让之死是瓦岗高层权力斗争的一个必然结果,也是集团内部矛盾的一次集中体现。

从表面上看,李密成功消灭了内部最大的一支异己势力,顺利收编了翟让的心腹和部众,使自己的权力和地位得到了巩固。可实际上,瓦岗内部的隐患和不稳定因素并未就此消除,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因为经过这场流血事件之后,李密身边的将吏都变得人人自危,几乎每个人都在担心自己会成为第二个翟让。

一种看不见的忧虑和恐慌就像一场可怕的瘟疫一样,从此在瓦岗军中迅速蔓延。

从这个意义上说,翟让之死并没有为瓦岗的历史掀开新的一页,反而成为瓦岗从全盛走向衰落的一个转捩点。

虽然此后的瓦岗军在战场上仍然是所向披靡、胜多败少,但是败亡的危机却已经在表面的强大之下悄悄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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