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梦中人 (第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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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隋时直直地看着她，紧抿着唇，没有半分想说话的意思。

她还是没变，又似乎变了，面色浅淡如水，一身白衣无尘，仙气缥缈。

良久，顾隋时方才开口：“又见到姑娘了。”

他的声线正处于清越与低沉之间，不难听，却无端教人听出几分寥落来。

他唤她姑娘。而不是，仙子。

仿佛这样能拉近二者之间身份的距离似的。

纪纤失笑，长大了啊。

似乎知道纪纤不会回答他，顾隋时看了她一眼，压下心底的悸动。

自顾自道：“在逃亡的过程中梦到姑娘，倒是有些难为情了。”

顾隋时落落大方地说着，面色平静，语气中也没有半分难为情的意思。

顾隋时这个梦很长，所以纪纤存在的时间也变长。

纪纤似乎摸清了这些玄妙的规律。

只要顾隋时梦到她，她才会在无尽的混沌黑暗中醒来，拥有意识。

她是他臆想出来的梦中人。他思，故她在。

顾隋时站在她面前，对着她说了许多话。

他自言自语，她静静地听。

纪纤本着一个演员的自我修养，将《皇图》的原著书看了一遍，书中对顾隋时入梦时说的话并不多添笔墨。

寥寥几句“顾隋时说了很多话”便过去了。

她现今已经穿成了‘梦中人’，顾隋时站在她的面前，少年声线低沉又清越，一字一句说着漫无边际的话。

鲜活又灵动。

梦终归是要醒的，马蹄声还不停，就已经传来年老嬷嬷轻柔的唤醒声。

风将顾隋时往外推，他转首坐在望向宝座上女子，清冷地像高不可攀的寒宫仙子。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

那女子的朱红的唇，极细微地弯了一下。

顾隋时瞪大眼，风也越来越大，将他卷了出去。

————

此后的时光，纪纤在梦中陪着顾隋时走过他跌宕起伏的小半生，他的谋略，他的杀伐，他的壮志。

每当顾隋时的人生出现转折，他的梦中就会出现纪纤，从他被迫以奴隶之身上战场，到成一方霸主。

一步一步，从卑贱如泥的奴隶堆里爬上来，直至攻下天下，八方臣服。

顾隋时梦到纪纤的次数越来越少，人的位置一高，就开始下意识地将自己的心思隐藏起来。

纪纤再一次见到顾隋时，他龙袍加身，玉带金钩，天子十二旒冕下的脸棱角分明。

胸前绣的五爪金龙栩栩如生，翻腾四海，红日耀眼，他从雾中一步步走来，就像一步步走向至尊九龙椅一般。

顾隋时二十五岁，开大周朝，登帝位。

而纪纤身上的衣裳，头一次变成了明艳似火的红。

垂下的裙摆密密麻麻地缀满了珠玉，背后有一只展翅高飞的凤凰，金光熠熠。

纪纤有些惊讶，这是在顾隋时的梦里，按理说一切应该是受他控制的。

但她从未受过他的影响，甚至有些时候，能有一些自己的举动，例如唇角微弯，例如眼睛极快地眨了一下。

每当她有动作时，顾隋时的反应往往极大。

说来也是，任谁的梦中出现这般奇怪的景象，都会惊诧不已。

此次，却是她受了顾隋时思想的影响。

是他要她穿上这身红衣的。

似火的红，燃烧在这片无尽的雾中，一眨眼，顾隋时身上的衣裳也变成了红色。

顾隋时生得一张好面皮，通身的红更衬得他眉眼俊朗，五官英挺。

他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裳，愣了一下，唇角弯起。

抬眼一瞬间，场景轮转，红色取代了空旷的大殿。

各处燃起龙凤喜烛，哔啵着跳跃。

纪纤静静地坐在雕花大床上，凤冠霞帔，垂下的金色流苏教人看不真切面上的神情，少了几分清冷多了几分尘世间的人气。

顾隋时目光定定地看她。

她是极美的。从七岁时起，她一身白衣，一双眸无悲无喜，他从此，念念不忘至今。

顾隋时半生征战四方，自然有人给他送过美人，甚至其中有一个与她长得有几分相似。

他的心从未起过一丝波澜。

呵，这算什么呢？

他对一个他臆想出来的梦中人动了心。

她是不存在的，他清楚地知道。顾隋时唇边泛起一个苦笑。

他已经不是那个四处征战的武夫了，他是大周朝的皇帝。

从前的他可以拿局势未定搪塞过去，如今，他已经坐拥万里江山，后宅却依旧空无一人。

他是皇帝，他的身份不允许他一生都守着一个不存在的梦中人。

今日是他登基的第一天，他又梦到了她。

她凤冠霞帔，红唇似火，在满室喜庆的红色与柔和的烛光下，美得惊心动魄。

顾隋时眼中划过暗沉的光，眸色深不见底。

今日，是他的登基日，也是他与她的大婚。

是该有个了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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