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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无人,景暄并不避讳,直接变成人形,闷头吃起来。
“好像是接了个家政的活,我听同学说过,就那种app上下单,几十块钱一小时,上门大扫除的保洁。”程成还是仰着头,表情有些一言难尽,“我当时觉得以我家的条件,八百年后也请不起阿姨,就没在意……没想到我妈会来给别人做卫生。”
“你不知道她做什么工作么?”
谢燃打开锅盔的袋子,分给景暄一个,“尝尝。”
“……她原来在纺织厂当小领导,后来厂子倒闭,她休息了几个月,有一天跟我说找了个餐厅端盘子的工作,一个月能有两千来块钱。”程成小声说,“我是没想到她休息时间还在外面接别的活……”
“昨晚你看的也是……?”
程成的表情越发一言难尽了:“昨天她去给人通厕所,那家人有钱,还嫌弃她看上去脏兮兮的——通个马桶需要多干净的人啊!”
其实甘秋荔不脏,就是肤色蜡黄,身形佝偻,看上去灰头土脸的,上不了台面。
“她的脸色不正常。”谢燃直接告诉了他。
“是太辛苦了吧?说起来,我都死了,以后没人再拖累她了,不知道她还这么拼命赚钱做什么。”程成说到这里垂头丧气的,“我以前生气的时候还想过,她长成这个样子……怎么会有冤大头愿意买她一晚,但是……”
做人的时候,世间有太多忙碌,他疲于和自己的世界对抗,看不到母亲所面对的压力。
做了鬼,来去自如,甘秋荔去饭店端盘子洗碗他跟着,给人打扫卫生时他还跟着,她遭受的冷遇、白眼,全都能同时落在这个年轻的亡魂身上。
这时候他又幼稚地想:“这么辛苦,可能还不如去卖吧?”
当年自己也暗搓搓骂过母亲形容憔悴,看上去丢脸;等母亲在他面前被人嫌弃脏的时候,他又有种说不出的不舒服。
毕竟他到死也是个英俊帅小伙,永远干干净净、朝气蓬勃。
明明是一个屋檐下生活的人。
“但是愿意买她的叔叔被我骂跑了。”他想。
那天篮球赛后,年轻的男孩憋不住自己一腔愤懑,当面对着自己的亲生母亲破口大骂。
甘秋荔震惊地看着他,随后便是泣不成声。
程成讨厌她话都不说清楚的柔弱,无声的眼泪点燃了他累积的暴躁,他狠狠撞开了大门,在小区的老榕树下坐了一晚上。
而后那个叔叔再没在家里出现过。
程成觉得他赢了。
死过一回,他好像就没那么在意母亲是不是“干净”了,他又想,如果当初不说那些话,也许母亲现在能多一个来钱的路子,是不是就不用那么辛苦。
执着的事会被死亡颠覆。
说来讽刺。
“不是这个意思。”谢燃冷淡的声音打断了程成的胡思乱想,他咽下嘴里的豆花说,“景暄——就他,在你家小区里发现半个夺命阵,这种阵很阴毒,完成了可能是个生灵涂炭的下场……你妈身体不好,或许和这半个阵有关。”
“啊?”程成愣住了。
“跟你的死可能也有关。”景暄说了一句,又低下头继续吃。
十八岁的大脑思维比较直线,程成第一反应就是:“能查到凶手吗?”
“不好查。”
阵法完成,顺着阵法中的生气走向寻找“受益人”,总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但阵法没完成的情况下,一切变化都是潜移默化的,很难找到目标。
话又说回来,没完成时对人界造成的伤害不大,也没有费劲追查的价值。
除非程成真的因为那个阵法而“阳寿未尽、死于非命”。
景暄吃完了那个锅盔,说道:“等我摸清楚那个阵怎么摆的,就去把它拆了。”
他吃东西分明很快,举手投足间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风雅。
谢燃觉得有点神奇,不住地盯着他看,以至于自己的早饭凉了都没注意。
“看我做什么?”景暄一错眼,对上他的目光,“我脸上有东西?”
谢燃摇摇头:“好吃么?”
景暄点头,感叹道:“不错,人族在享乐这一途上的探索堪称出神入化。”
“嗯,”谢燃难得赞同他的话,“人间是很有意思。”
程成:“喂,两位大哥……”
说阵法呢,怎么开始讨论锅盔好不好吃了!
大佬也太任性了吧!
“我们有和人族互不侵犯条约,‘不能让人族发现我们的存在’。”谢燃长长的羽睫小扇子似的掀了起来,盯着程成,认真地说,“那个阵没有违反规定,而我是个画师,你明白么?”
既没有非管不可的理由,也不在业务范围。
说得简单点,谢燃管不了。
至于景暄——
他无比自然地穿过谢燃的手,从他那块有点凉了的锅盔上撕了一块下来,放进自己嘴里:“亡魂投胎要经鬼界走,你死得蹊跷,我倒是可以管一管。”
“……???”
谢燃微微睁大眼,“你怎么又抢我——”
“你又不吃。”
那块锅盔都让谢燃举凉了,他还没下嘴,豆花倒是喝下去大半碗。
景暄说得非常理所当然:“要不你这块都给我,一会儿我再请你吃点别的?”
谢燃:“……”
请他吃什么,阴气吗?
眼前的这位老鬼是真的很美味,从味道上来看,少说也有几千岁。
可是再好吃他也不想随便咬鬼啊,这样吃相很难看。
见他晃神,景暄直接拿走了那块锅盔叼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那女人下来了。”
谢燃回过神,一偏头撞见了甘秋荔惊奇的目光。
“小老板?”甘秋荔看见他有点惊喜,“你怎么在这儿?这位是……”
“来这儿有点事。”谢燃看了景暄一眼,“他是我的……客人。”
“哦,这样啊。”她看向景暄,在对上镜片后那双如水的眸子时忽然感到一阵心慌,连忙错开了目光,“我、我要回去了,小老板,顺路一起走吗?”
“好。”
谢燃将剩下的小半碗红油豆花一口气倒进嘴里,将吃剩的垃圾一并收拾干净,扔进边上的垃圾桶。
接着他站了起来:“走吧。”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居民区里静谧祥和。
早锻炼的老人陆续回家,上班的工作族纷纷出门。
谢燃大约有180,肤色白,神色冷,穿了一件看上去很新的白色t恤,整个人在阳光下像是会发光。
走在他旁边的甘秋荔忽然生出某种自惭形秽的感觉,她想起了自己的儿子。
“小老板,要不我们不一起走了吧?”
“怎么了?”谢燃偏过头。
甘秋荔有点为难:“程成以前说我这个样子被他同学看见挺丢脸的,唉其实我自己也这么觉得……跟你走在一起,对你是不是不太好?”
“不会。”谢燃瞥了尴尬的程成一眼,“一起走。”
“那客人万一有意见……”她又转向景暄。
景暄正在闷头啃那块加了粉丝的锅盔,突然被提及,差点噎住。
好在他脸皮厚,很快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拿着吃到一半的锅盔款款行了个古礼:“夫人,您多虑了,您的存在一点也不使我们感到丢脸,反而——我私人很荣幸能做一回护花使者。”
谢燃、程成:“……”
演过了兄弟。
“这、这样啊。”甘秋荔有点受宠若惊,“那、那就一起走吧。”
这居民区离商业街挺远,谢燃走过来是因为他不是人类,走得快;没想到回程的时候才发现,甘秋荔竟然也是走过来的。
其实这附近有公交车。
谢燃看了程成一眼,没说话。
舍近求远,大抵是因为拮据。
他和甘秋荔并排走着,程成飘在他旁边,而景暄一个人落在他们后面。
清晨的人行道上时不时有匆匆的行人路过,多有碰撞,谢燃虽然不耐烦和人近距离接触,却没太在意。
毕竟陪甘秋荔回去是他自己的决定。
谁料拐弯的时候,忽然听见“呲啦”一声。
脆弱的轮胎和沥青马路狠狠摩擦,发出一声尖锐的巨响,一辆控制不住的电动自行车从斜后方猛地冲上人行道,差点撞到甘秋荔身上。
这时,一只白皙纤瘦的手从侧面伸出来,既快又准地握住电动车的车头,仅靠单手便让那辆失控的车停了下来。
受惊的路人纷纷回头。
“不、不好意思,”车上的男人头发看上去很油腻,一绺一绺地搭在一起,皮肤粗糙、眼白浑浊,全然一副没睡醒的模样,“刹车失灵了,没控制住方向……”
“骑车小心点。”谢燃直视对方双眼,冷着声说。
男人点头哈腰:“好、好的。”
谢燃松开手,冰冷的目光如影随形地追逐着对方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才回过头。
甘秋荔一把握住他的胳膊:“小老板!你、你没事吧?怎么能徒手去抓车头呢?多危险啊!”
“没事。”谢燃避开她,打开手掌给她看。
他确实没事,只是掌心有点红,甚至没破皮。
“没事就好,吓死我了。”甘秋荔捂着心口,“诶,那位客人呢?”
站在他们身后的景暄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谢燃眼角余光循着那个肇事者离去的方向:“他可能见义勇为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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