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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漱冷哼一声。
砰。
忽然一阵风吹来，方才没来得及关紧的窗户一下子被吹开，撞在墙壁上，又被弹了回来，惊得徐嬷嬷忍不住一个哆嗦。
而李漱面不改色：“备车，送我去会昌寺。”
……
偌大一个长安城，从南到西北，也得走上好半天。
李漱在马车上晃晃悠悠，眉头皱得几乎能夹死苍蝇，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马车里太闷，他这会儿不舒服的感觉更厉害了，几乎是有些反胃，恶心的感觉一阵接一阵。
路过一处颠簸之地，李漱忍不住干呕一声，赶紧掀开了车帘透气。
外头冷风一吹，倒确实是清爽了不少，他靠在边缘，整个人昏昏沉沉，只觉得双眼发烫。
一睁眼，睫毛上都挂了水珠，模模糊糊一片，叫人看不清楚。
他知道自己这是着了凉，但又不想找医官，他总觉得叫个太医过来这么一把脉，全天下的人都会知道他的秘密。
所以大多数时间，他生了病，都是选择自己默默忍住，不让任何人知道。
以前如此，以后也会是如此。
四月的雨，没来由带着一股子凄清的感觉，淅淅沥沥一直没停，没完没了。
路上行人越来越少，拐过几个弯，前头忽然间隐约飘来撞钟的声音。
李漱抬眼瞥了外头一眼，雾蒙蒙的天，虽然还是暗着，但好歹是摆脱了夜的深沉，而那撞钟的声音一下一下又一下，带着幽幽檀香，从远处飘了过来。
而他已经看见了前方的寺门。
“公主，到了。”
李漱掀帘下车，冷风卷起他红褐色的外袍，衣摆往后飘去，衣领也松松垮垮，露出大片光洁的肌肤，害得门前扫地的小和尚一眼瞧过来，不由得怔了怔，瞬间羞红半边面孔。
那样子被李漱瞧见，不由得轻笑一声，转而往路尽头瞧去，然后懒洋洋抬了手，接过了旁边徐嬷嬷递来的手串。
他不信佛，更不信命。
但想起先前同父皇的约定，李漱想了想，决定就从今天开始“信佛”好了。
“呵……”
一声轻笑过后，他挺直身子，踏着微风迈开步子，衣袍在身后飞扬。
即便外人面前，他向来着红妆以女子模样出现，但他从来不去刻意学女儿神态，便是大步往前走又如何，端的是大唐公主的英姿，谁还能说他个不是？
连皇帝都没意见，怕是更没人有那狗胆。
梆，梆，梆——
撞钟的声音一直没停，连着敲了一百零八下，李漱已经走到了拐弯处，瞧见对面笑眯眯的方丈出来迎他，面上那几分锐气便收了起来，客客气气双手合十：“大师。”
打了招呼，他便开始说那路上就已经想好的托辞道：“近日本宫总是睡不安稳，夜里梦见本宫那早逝的母亲，心里觉得惶恐，便想着来这庙里拜上一拜，祭一祭本宫那可怜的母亲。”
“本宫想在此待些时日，只是生怕会给庙内僧众带来不便，如此一想，便觉得有些惶恐……”
嘴上说着惶恐，但从他态度里可真是叫人看不出半点惶恐。
惶恐？只怕他李漱这辈子都不知道世上竟然还有这词汇吧。
方丈明白他意思，面色不变，只是合掌吟了句阿弥陀佛，好像是在思考。
李漱也怕他坚定地拒绝，干脆就迅速转了话题，在旁边跟过来的小沙弥脑壳上弹了一下，慢悠悠道：“小家伙，为什么这钟要敲一百零八下呀？你可知道缘由？”
说着，转了方向，眯眼盯着另一端的大钟，往前走了几步。
小沙弥如今也不过才六七岁的样子，被问到这个问题，悄悄哼了一声，不知道是觉得这问题太简单所以不屑回答，还是因为被人喊小家伙不高兴。
撇撇嘴，继而一本正经地点头：“女施主，这个问题问得好，正巧我师兄来了，不妨让他给你解答好了。”
说着就忽然一声喊：“师兄！！！”
这小家伙，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他压根没有意识到面前站着这位是什么人，所以话也说得敷衍，听起来倒是好笑。
李漱被他这么一吼，忍不住咳嗽几声，下意识就往那小沙弥喊人的方向看过去。
这一看，就是一怔，脚下莫名其妙踩偏了路线，身子一晃，险些晃进旁边的池子里去。
他瞧着那和尚伸出手，拽了他一把，温暖干燥的掌心贴在他手腕上，就像是一团火苗悄悄地窜上来，搞得他手腕上麻麻痒痒。
这和尚，生的可真是标志，那恰到好处的眉眼起伏着，薄薄两片嘴唇往上翘，好似天生带笑，一双眼睛里盛着的可是犹如微风拂过山川一般的温柔。
和尚拉着他，但他没动。
旁边方丈轻咳一声，没好意思开口，李漱听见了，立马回过神，“松开。”
却没想到那和尚微微拧眉，抿着唇没立刻说话，还很困惑地看了他一眼，才道：“那贫僧便松手了。”
说松就松，半点没给人留反应的时间。
李漱身子一晃，扑腾一声就跌进了后头的池子里，瞬间一群人慌慌张张扑过来，嘴里头喊着：“公主，公主您没事儿吧？”
李漱从水里浮上来的时候，已经懵了。
他瞧着那和尚原本温柔和善的眉眼一下子就变得面目可憎起来，而且对方也没走开，就站在边缘处双手合十，轻言细语一句，“阿弥陀佛。”然后垂眸盯着他，眼神似乎挺无辜，好像在说——
不是你说的放手吗？
明明还是那般温柔的目光，但却让他忍不住咬牙切齿，硬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一句：“死秃驴！”
话说完，便是腿一软，整个人又往池子底下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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