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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后悔，后悔不应当如此瞻前顾后，最后什么事都没做成，反而是让对方身陷险境。
也许是忽然间冒出来的想法让他有了巨大的力气，他咬牙猛地往后一退，陷进流沙中的人竟然真的生生被拽出来了一点。
可他都没来得及惊喜，下一秒，地底下仿佛有千百人抓过来一般的力量传来，他手一松，生生撕裂了李漱的衣袖。
再一眨眼，人就被流沙卷走了，消失在他面前。
辩机怔住，瞬间被巨大的无力感包围。
他就那么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嘴唇抖了抖，无声地喊了句：“疏儿……”
大漠里，仍旧是一片死寂。
可在另一头，盘腿端坐在屋内的玄奘手一抖，他腕上挂着的佛珠竟然就这么自己断掉了。
噼里啪啦，撒了满地。
玄奘缓缓睁眼，面上无波无澜，只是静静瞧着散了一地的佛珠，等着它们自己定下来。
一呼，一吸，佛珠停止不动了。
玄奘若有所思地看向大门的方向，半晌后，摇摇头，起身将那散落的佛珠一颗一颗重新拾起，堆在桌面上。
他推开门，外头月色盈盈，但西边的天空之上，却忽然间多出了一大片暗影，瞧着就像是起了雾一般。
但那雾气，却是黑色的。
玄奘知道那雾气从何而来。
多年前，他在大漠之中身陷险境，瞧见夜半时分妖魔争相涌出时，周围朦朦胧胧，飘的就是这样的雾气。
可那不是雾，而是魔，是由人心所生的魔，风吹不散，也不会消弭，只会滋生出更多的恶念。
被这黑雾侵蚀的人，会被它引出心底最深处的恶，然后那恶念越多，便会让黑雾更加浓郁，魔气更加充沛。
可这魔气不会无缘无故地来。
玄奘站在山头，静静看着远方的黑雾越来越浓郁，但他面上并无太多慌张神情，只是就那么看着，好像是在等一个结果。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又起了风，呼啦一下子吹过去。
玄奘瞧见远处的黑雾，好像忽然间变得淡了些。
“看来，终于有了选择。”
他双手合十，低声念了句佛号，半垂的眼中染上了悲悯的神色：“终究是六根未净，与魔结下了因果，要破除，难呐。”
他不再看下去，转身重新回了屋。
木门悄悄关闭，就好像他从未出来过一样。
而那半空中飘散的魔气，正在一点一点消弭，虽是如此，但在大漠之中，黑雾却还是十分浓重。
辩机怔怔跪在石台上，对着空无一人的荒漠，风一吹，脸颊处有些微凉。
他伸手摸了摸，才发现自己竟然是在这恐慌之下，落了泪。
他没注意到自己头顶的黑雾，更是没发现，也就是在他落下眼泪的那一瞬间，顶上的黑雾才开始渐渐消散。
最开始那阵阵丝竹声又一次响起，辩机看见自己正前方，忽然亮起了一道金光，好像是有扇大门正在对着他缓缓打开，等着迎接他进入。
那扇门一点一点打开，露出黑洞洞的一片，映着旁边淡淡荧光，有种叫人不寒而栗的阴气从里冲出。
辩机不由自主站起身，他能感觉到里头有股熟悉的气息正在召唤他过去。
火光冲天，可那烈火并不往他身上靠拢，倒像是在替他驱逐周围的妖魔一般，将他护在中间。
而踏进门内，呈现在他面前的却是他从未见过的景象。
他看见高高挂起的牌匾缺了半边，歪歪斜斜在火中吊着，上头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在烈火中显得格外刺目。
是公主府。
“——奉圣上之命，前来捉拿反贼房俊。”
“公主，既是如此，又何必当初？圣上念着兄妹情分，对你已经是一忍再忍，即便你做出那般荒唐事，丢尽皇家颜面，圣上不还是要放你一条生路？”
“……少废话！李治呢，叫他亲自来见我！”
骑在马上的将领绷着一张脸，眼神格外不屑。
一挥手，士兵们急匆匆从公主府里退出，他们就围在门口，冷眼看着火越来越大，没任何帮忙灭火的意思。
而那将领嗤了一声，不咸不淡道：“公主，你又何必执迷不悟，火海无情啊。”
里边站着的人没了声音，半晌后，一声轻笑。
“那就让它烧吧。”
砰地一声，大门倒塌，阻住了全部去路，不管是想进去，还是想出来，都无路可走。
辩机怔怔看着那个背影一步一步消失在火海之中，心揪成了一团。
寥寥几句，他也已经听明白了。
这应当是前世的场景，太宗皇帝已然仙逝，向来肆意张狂的人没了靠山，倒沦落到被个小官欺凌的下场，看得他心里生出一片寒意，闷闷发痛。
佛珠在他指间被握紧，再一眨眼，火海消失不见了，换成了一片开阔的地方。
他仰头看天，到处都是雾蒙蒙一片，叫人有种分不清天与地的感觉，就好像融在了一起似的。
飘飘忽忽的声音再度响起，这次，是个嗓音尖利的人在说话，声音忽然拔高，几乎是用吼的一样：“你还要折腾到几时？死都死了，不甘心活着的时候干嘛去了？快点滚！！别耽误时间，喝完孟婆汤赶紧转世去！！”
辩机忽然心头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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