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民国篇:前世今生 (第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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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云九看着面前的父亲,她的父亲从来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却在这时急红了眼,拼命冲她摇着头,双肘被钳制着还在拼命挣扎。
她鼻子一酸,差一点绷不住。她深吸一口气,生生把泪意忍下,撇过头去对军官说:
“可否容我跟我师兄说几句话?”
他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郭云九走到栾博面前,看着他还有身后的师兄师弟,他们被枪抵着,一群掰腿拉筋、戒尺捣嘴、鞭子抽身都不吭一声的汉子,现如今看着自己的小师妹,泪流满面。
她上前一步握住栾博的手,他浑身颤抖得快要站不住,拼命冲她摇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师兄,护好麒麟。”
她狠狠一捏他的手,仿佛交代了千钧重的包袱。
然后,栾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小师妹头也不回地随着一群日本士兵出了门,上了军车。而他们仍被刺枪对准,却连动也不敢动。
二十分钟后,日本人撤走了,院中归为沉寂。
栾博展开手心,里面是一张纸条,字迹虽凌乱,却依旧能够看出熟悉的笔法。
“津城不可久留,寻杨府杨延顺。”
郭云九早就到了戏班门口,她看到门口停的插着日本军旗的军车和守门的日本兵吃了一惊,心中知晓不好,便在拐角处躲藏起来,听着院内的动静。
听着里面的交涉,她的脑子里“哄”地炸开。她不是天真无邪未经人事的稚童,她知道如果自己只身赴约面临的将会是什么。但她亦知晓,父亲在天津卫的名气有多大,他若是去给日本人唱了戏,那就代表着整个麒麟戏班都投靠了日本人,影响之大可想而知。
这对父亲而言,哪一个都是不可能的选择,哪一个选择都是剜心割肉,直逼要害。但若不做选择,搭上的将是整个麒麟戏班几百条人命。
所以,能做决定的,只有自己。
在短短几秒钟里,郭云九的心思已经千回百转。
她从随身书包里掏出纸笔,时间紧到只够她写几个字。师兄栾博与自己从小一起长大,默契程度非旁人可比,她想说的,他一定能懂。
郭云九坐在军车里,奔赴前方都心知肚明的命运。
师兄,杨延顺这几日便要赴京,杨家有日本人开的通行证,把我的纸条给他看,他一定懂。
师兄,护住麒麟。
护住戏班,护住父亲,护住家弟。
云九拜谢。
一滴泪,浸透晕染开字条。
当天晚上,两辆大货车趁着月色开至城门口。守门的日本兵不耐烦地看了通行证,摆手放行。
这时若是有老票友在场,一定会惊呼,因为这几乎是麒麟剧社最全的阵容。但他们也一定会疑惑,这车上人数齐全,却独独少了班主和他家千金。
与此同时,松下少佐府。
一位少女凤冠珠翠,一身华服,面色苍白地被一个全身□□的男子压在床上,那男人的脊背泛着青白的光。
她死死地闭着眼,忍受着戏服被人撕开,令人耻辱的侵略从脖颈一路向下。
她咬牙忍着,丝毫不动。当男人急不可耐地终于覆身上来时,她猛地睁开了眼睛,就在这个男人警惕性最为薄弱的时候,她狠狠地把一根簪子送入了他的胸口。
男人双目圆睁,一时间像哑了一般竟未出声。她瞅准时机,连插几下,男人软软地倒在了她身上。
她推开他,内心平静无比。当她选择坐上军车,就已经预见到了今时之事。
他们还是对她放松警惕了,以为她不过是少不经事的女学生。
可在戏班长大的女学生,又怎会是单纯的女学生。人情世故,练达文章,形形色色的人来来往往,察言观色,逢场作戏,已是常态。
况且,她的戏,演得唱得,在戏班里也是数得上名字的呢。
她走到梳妆镜前,理了理凤冠云鬓,整整戏服,拿起一根尖细的簪子,犹豫了一下。
还是胆小了。她苦笑了一下,自小怕疼又怕苦,真的是难为她了。
云九这一生,得父母所爱,有玉雪小弟,无愧父母,无愧戏班。
唯独愧了你。
她歪歪头,落下两行泪来。
若是早知晓,今日你抱我时,我一定好好抱抱你。
她一仰头,生生把簪子吞下喉咙。
房间里又归为沉寂。
一束光线撕破夜幕,日头破开天光,第二日清晨已至。晨光从来不知道,它目光所至的这片疮痍的土地上,每一日都会发生怎样的龃龉,人与人之间的厮杀斗争,妻离子散,无辜者的鲜血淋漓。
当日本军从混乱中镇定,整军赶到麒麟戏班时,偌大的院子空空荡荡,只一位男子坐在大堂中央,稳坐钓鱼台,无惊无惧。
他看着这院子,昨日东边有人喊嗓,西侧有人踢腿,后院有人耍着花枪,小九儿在学堂读书,妻子陪同一子麒麟赴京求学。
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昨日栾博和一众弟子苦苦哀求他与他们同行,他断然拒绝。
“我就在此,守着先祖之精魂。既落江湖内,便是薄命人。江湖有江湖的规矩,你们把老祖宗的玩意儿带走,我留下来守着。”
“不过一条命,此生而已,有何可惧。”
郭班主看着面前高高举起的刺枪,仰天大笑。
“云九,好姑娘,不愧为我郭家女!”
那昨日的日本军官被他惹怒,抬起手来发出射击号令。
那一瞬间,郭班主仿佛没听到刺耳的枪声,也没感受到有多疼痛。他想起了有一年春天,戏班遭到同行排挤,举步维艰。他站立于廊前,愁眉不展。
小九儿下学归来,她从来玲珑剔透,一眼便知他心思。
此时天上潇潇落下雨丝。
小九儿站到他身边,挽住他的臂膀。
“小九儿,风雨无情,不知这雨是及时雨,还是水漫之灾。”
“父亲,无论如何,小九儿与您风雨一肩。”
郭班主笑了。
小九儿,父亲也与你风雨一肩。
此时的货车晃晃悠悠,仍在路上颠簸。
一个俊郎的公子哥儿,拿着一张字条放在心口,痛苦地抽搐,满面泪痕。
欠我如此大一个人情,下辈子怎么样也要让你双倍奉还。
梦里的姑娘巧笑嫣然,看着他的眼睛。
“好呀,一言为定。”
1945年,日本无条件投降。
一艘由北平开往天津卫的船上。
一个年轻的男子身穿黑色长衫,戴着金丝边眼镜,小心地扶着年迈的母亲坐到船头。
这是于庆班年轻的班主。
“小麟,让师娘喝点水吧。我来照顾一会儿。”
“好,有劳栾师兄。”
“您客气了。”
郭麒麟前走几步,站立船头。
他手上捧着一个盒子,轻轻摩挲。
船向前疾行,一路畅通。前方津门港口已经隐约可见。他一直以来波澜不惊的面孔终于有了动容,竟有些像一个委屈的孩子。
树高千丈,叶落归根。
父亲,姐姐,我们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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