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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夏,天气变幻莫测,雨水日渐丰沛,这一日,商弦自司乐府回宫之时忘了带伞,半路又逢天降骤雨,便袖着手,站在一处屋檐下避雨。
暮鼓晚钟敲响,行人步履匆促,一架香楠马车四轮隆隆,溅起泥点,行驶而过后,一抹撑着伞的月白身影穿过街巷,朝他走来:“商大人。”
雨雾稠密如织,噼啪雨声将人声敲击得微弱破碎,直到那人走近了,商弦才认出他是白玉琅。
青竹伞遮到商弦头顶,连珠似的雨滴从伞沿淌落:“商大人没有带伞?”
商弦点了点头。
白玉琅道:“大人是要回宫吗?我也有事要进宫,正好可以送大人一程。”
商弦按住被风拂动的衣袖:“那便多谢了。”
大雨滂沱,地上雨水积成浅泊,青砖湿滑,白玉琅将伞盖朝商弦的方向倾斜,时而伸手搀扶他一把:“小心。”
“这几日总是下雨,看来今年夏苗,又要推迟了。”白玉琅一句无心之言,激起商弦心中漪澜。
夏苗……
他玩味了一下这个词,默默记在心底。
过了东华门不久,一名宫人遥遥而来,望见商弦,立即加快了步速:“公子!”
是披香见他迟迟不归,冒雨前来接他了。
商弦走入她伞下,转身面对着白玉琅:“劳烦白公子了。”
“不必客气。”白玉琅摇头,言辞关切,“商大人淋了雨,回去煮碗姜汤喝吧,当心受凉。”
披香柔声道:“白公子放心,这些奴婢都知道的。”
二人就此分别,白玉琅走了几步,不知被何种心情驱使,停下来回首望去,那道颀长素影已然走远,犹如银粟融于湖水一般,消失在了苍茫的雨幕中。
……
春蒐夏苗,秋狝冬狩,谓帝王四季之射猎,夏猎为苗,猎破坏耕地之禽,残害庄稼之兽,以期秋后丰收。
夏季多暴雨,易发山洪水患,故而须由七曜台的巫祝事先观测天象,推算接连数日的天气,拟定适宜前往猎苑的日期。
天子出猎,百官相送,旭日东升时,天际燃几缕亮金,浩浩荡荡的游猎队伍伴着鼓乐启程,旌旗蔽日,谢云翦鲜衣怒马,英姿勃发,眉目疏朗不羁。
桓冽紧随其后,壮硕的雪狼伴在他身侧,威风凛凛。
商弦作为半个宠臣,被下令随行——自从有了鲛人沧雩,谢云翦便被分走大半注意力,去掖庭宫走动的次数少了许多,因此仅称他作“半个”。
商弦心性何等通透,一来二去自然明白,谢云翦对自己的喜欢,不过是浮于表面,在皮不在骨。
“不知是他麾下哪个谋士出的主意,献鲛妖?”朝斐与他并辔而骑,眼风看似漫不经心地飘到端坐马背之上的桓冽身上,“也不怕小皇帝将来污于史笔?”
“他才不在乎谢云翦的生前身后名。”商弦回答得轻描淡写。
他今日身着一袭象牙色直裾深衣,腰饰蚌珠,泼墨般的长发亦由珠串半束,衬出白晃晃的雪肌,虽因不善骑马而显得有些病恹恹,不及同行之人精神饱满,却贵气隐然,惹得不少年轻男女翘首。
朝斐微微侧身,挡住来自左边的惊艳目光:“机关盒带在身上了吗?”
商弦轻轻“嗯”了一声。
“我已经照你说的,在测天仪上动过了手脚。”朝斐将缰绳在手腕上绕了一圈,双眸幽黑,“机关盒里有飞爪、‘绵里针’和其他一些暗器,必要时,或许能派上用场。”
城门雄伟,箭楼巍峨,投下如含朱色的恢弘阴影,朝斐并非扈从中的一员,便在此勒了马。
参与游猎的队伍陆续穿过门洞,商弦正要同他擦身而过时,朝斐最后悄声提醒了一句:“天灾无眼,万事当心。”
去猎苑的路途山长水远,商弦骑术不济,经一路颠簸,终于熬到能看见山麓营地的时候,已略觉头重脚轻。
谢云翦第一个抵达,翻身下了畴骑,随意一回眸,最先入目的,竟是一点殷妍的唇珠,随马儿的步伐高低起伏,宛然一朵春睡海棠,在习风中摇摇颤颤。
商弦双唇接近唇线处略微泛白,只剩唇心嫣红,如涂口脂,是被齿粒咬出的血色。
谢云翦喉结滑动了两下,扭头吩咐一旁的扈从:“去扶商大人下马,给他端杯茶水。”
“诺。”扈从应了,回身向商弦迎去,“商大人,小心些——”
午宴时,桓冽和羽衣侯分别坐在谢云翦左右两侧。
商弦坐于下首,众人知他颇受小皇帝宠爱,但又并非隆宠,碍于摄政王及他宣国末帝的身份,皆不轻易跟他搭话,只有白玉琅偶尔同他说上一两句,商弦倒是乐得清静。
宴饮过半,桓冽撂盏而起:“来人,将孤给皇上准备的东西拿进来。”
侍者领命下去,不多时,便抬上了一件用黑绸盖着的重物,绸布一掀,露出一张玄铁精弓,弓身上镌刻着北斗七星,最末一颗刻得尤其大,并以银粉涂亮。
商弦眼神微变。
桓冽手腕略略一振,便将那分量惊人的铁弓提了起来:“此弓名‘破军’,乃宣武帝命人锻造之物,当初四国为抵御晋国,在涿光山会盟,他就是用这把弓,射中了山上的四角雄鹿。”
随着他的话音,人们目光不由得转向了商弦,眼带唏嘘,白玉琅担忧地轻唤:“商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