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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殊的家位处偏僻, 所以天气一阴寒,湿气就重。需要炭火烧炉子, 烤出恒温, 驱散房间里的潮气,否则墙角会发霉,衣柜也会有类似木材的刺鼻味道。
那时,因为市区的房子贵, 租不起更买不起, 警察的工资有限,不高, 却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那时刚转到黄山区, 临时找房子, 正巧遇到了要搬家的一对老夫妇,老先生是她的初中老师, 和老妻感情很好, 无儿无女, 与其空着房子, 不如租给她住, 还能攒点人气, 不会让家里积灰。可能是人越老越恋旧,自己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地方,怎么都不肯舍弃。
要不是他身体不好,得去侄子安排的医院治疗,应该也会一辈子待在家里, 和爱人老死在那。
人都有归根的想法,比起漂泊无依的状态,有根更有安全感,至少是个停泊点。
纪零是她的根,因为有了根,所以贪生怕死;她之前是孤儿,没有根,所以凡事做起来都有股冲劲,无所畏惧。
叶殊挑了挑炉火,红润的火光燃进她的眼里。
天更冷了,外头一片雾茫茫,走出去。露水湿了满身,明明隔着厚厚实实的一层外套,那些露水还总是粘着人,无孔不入,蛰入肌肤内,冰一样直刺入肉,无法躲避。
明明讨厌冬末,冬的尾巴不走,春的头不来,可和纪零相处一室的冬天又倍感温暖。
和徐队长约好了晚上见面,八点,在空无一人的废弃小屋——那是徐靖常带叶殊来玩的老地方,每一个蚂蚁窝,每一个水洼,她都一清二楚。
只要他今晚没有狗急跳墙,想要杀人,那警方就不会出动逮捕,一切就还在观察的状况内。
不过,如果叶殊是徐靖,有了这样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不杀她,让她一辈子哑巴了,还等着她那张嘴把事情经过都捅出去吗?
一直在潜心等待这一刻,一辈子没发生,不用杀人,相安无事最好;可一旦发生了,就得尽早做出选择,否则情况就由不得徐靖来决定了。
人都是自私的,为了保全自己,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纪零熬夜酿了酸米酒,煮过的白粥裹上酒曲,放置整整一个晚上,又加入了酸奶发酵,过滤以后放置在冰箱的。
大冷天,烘着烤炉喝冰镇过的酸甜米酒,也就他能想得出来。
叶殊蹲坐在火炉边已经整整一天了,她裹着毯子,端起冰凉的玻璃杯,小抿一口,不觉得冷,舌尖微辣,甜酸味在舌苔上泛滥,很快糅合在一起,除去凉味滚下肚子。
“好喝吗?”纪零满怀期待,侧头问她。
“好喝,”叶殊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她对他总有愧疚,对于晚上的事情,又不知该怎么说,“我今晚可能还要出门,有点事情。”
“有什么事情?我可以知道吗?或者说,我可以帮你做什么?”
“我想你待在家里,好好等着我,”叶殊褪去脸上的笑,抿起本就缺少血色的唇,一字一句道,“这件事,我想自己处理。你是我的牵绊,所以你不能去。”
“是做诱饵吗?非去不可吗?如果是和警察合作,他们必定会等到徐靖真正下手那一刻再出动。可要是有个万一,你来得及躲?叶殊,我不想你去。”
“这对于我来说很重要,我非去不可。”
“他对于你重要,你对于我不重要吗?叶殊,你说过不会丢掉我的。”纪零声音弱了下去,他眼睫微颤,下垂,不敢直视叶殊的眼睛,害怕听到否定的回答。
隔了好一会儿,纪零才开口,继续说:“你答应我的,你绝对不会丢下我的……”
“可能这次,我要食言了。”叶殊抬头,直视男人那双灿若星火的眼,虹膜都是她,鼓鼓囊囊,挤满了他所有视线。
“为什么?”他不死心,咬牙切齿,问她为什么。
是她狠心吗?还真是。
纪零明明毫无保留,却一次,再一次被舍弃,这无疑就是背叛。
叶殊松开裹在肩头的毯子,看了一眼时间,七点了,该出发了。
她背对纪零,是怕,也是不舍,故作满不在乎道:“我说过的,我和纪先生不一样。你这么好,爱上我肯定会吃亏的。纪先生这么好,本该找个更好的人。像我现在还是警察,哪能顾得上家庭,我不该有私心,也不该有根。这一次,我去处理好这些,如果成功了,我就辞职,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去爱你。”
“如果失败了?”
“那纪先生,就忘了我吧。”
“为什么?”他又问了。
为什么可以舍弃他,去找徐靖问个究竟?不计后果,也从来没设想过未来吗?
“因为现在的我,不能够随心所欲去爱一个人。我的命是徐队长给的,还了他以后,我才可以重生,才可以毫无芥蒂去爱其他人。”
“叶殊,你不可以去!”纪零喊她。
可叶殊早上了车,对着门口追出来的纪零微微一笑,“再见。”
希望此生,能再相见。
看不见纪零狼狈的模样了,那个男人面对爱情的时候,总是这样毫无保留。
不怕受伤吗?这个傻子。
她加速行驶,在雾霭深深中,扬长而去。
夜黑得依旧早,叶殊侧头,看一眼储物筐,里头闪现隐隐的金属光,是一柄标配警枪,以及一把弹簧式军刀。
下了车,人还没到。
她深吸两口气,还是决定将枪塞到外套口袋里,军刀也别在靴子内方便抽取。如果是以前那个叶殊,她肯定会悲痛欲绝,放弃和最亲的人厮杀。
可她爱上了一个男人,一切都变了。
叶殊变坏了,她也自私,也想为一个人而活,把他当信仰,做他的裤下之臣。
只要不死,只要了结了这件事,只要活着回来……
她的要求很卑微,也很肤浅,是世上人皆有的普通愿望——愿此生寻到挚爱,牵住了那一寸温暖,到死都不放手。或轰轰烈烈,或细水长流,与他长相厮守,双双白头。
她本来想把这些故事讲给徐队长听,得到他的祝福,在他背叛之前。
可现在怎么办呢?
她还能怎么办啊!
这间废弃小屋如前些年一样脆弱、荒芜,是她年幼时最喜欢的去处。她可以肆意冒险,玩累了就出去找徐靖,问他在抽什么烟,想什么心事,和普通的父女没什么两样。
直到后来,她上了初中、高中开始住校,来往就少了,许是少女的叛逆期,她也不再喊“徐爸爸”。即使表面上关系别扭,可大学因对他职业的憧憬,还是奋不顾身投入了警校的怀抱。
她毕生的愿望,就是当一个好警察,为民除害,和她的徐爸爸一样,英勇无畏。
可是他塑造了希望,又亲手碾灭了这点希望之光。
所以叶殊不甘心,也不知所措,她想问个清楚,问个明白——为什么要背叛我?凭什么背叛我?
想了这么多,叶殊心烦意乱,再一次点燃了烟。
不远处,有人的身影由远及近,一步步朝她这边走来……是徐靖。
“徐队长。”叶殊咧嘴,客套笑了下。
徐靖也报以一笑,献宝似地将手里的杯酒抛过去,“带了黄山米酒,杯装的,算是地区牌子,可以尝尝看。”
他没有带刀子,只是带了酒。
叶殊的内心五味杂陈,松了一口气,可不安又死死堵在胸口呼不出,也咽不下。
“我试试看,不过我米酒不太会喝,啤酒倒可以来一打。”她抿了一口辛辣的米酒,滋味甜涩,一下子烧进舌苔,席卷全身,纾解那点烦闷。
徐靖笑,“你这丫头,小时候才十四岁就偷酒喝,跟个小子似的。”
叶殊也笑,“是啊,那时候看您天天喝酒,就嘴馋了,喝了一口又想,这滋味和马尿似的,肯定比尿没好多少,你们大人怎么就这么喜欢喝。”
“说得好像你还知道马尿的滋味了!胡说八道!”
她哈哈大笑,很舒畅。
“你叫我来,可不止这点事吧?”徐靖的声音冷了下来,所有温馨画面被驱散,又回归了冰冷的原点,气氛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