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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缇斯,阿芙莉亚在哪儿?”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就上了路?”
“有人知道。”
弗缇斯带着戴娅, 回到了奥姆尼珀登外焦黑一片的森林里。那森林里住着擅长预言的矮人一族, 成天叽叽喳喳尖叫个没完。弗缇斯才刚刚走到林子的边缘, 小矮人们便齐齐高叫起来。
“我们知道阿芙莉亚在哪里!她现在住在玛尔斯城外!别再靠近了!你身上那魔女的恶臭令我们无法呼吸!”
焦黑一片的森林发出了如同呜咽一般的声音, 令人毛骨悚然。戴娅骑在马上——这匹马被弗缇斯取名叫“传奇”——她问:“这群矮人为什么那么厌恶你?”
“那是阿芙莉亚做过的坏事, 要我一同承担。”弗缇斯耸肩:“她把矮人的国王捉走了,还骗它们说她把矮人的国王给弄丢了。所以,所有矮人都憎恨阿芙莉亚。”
戴娅用手指理着自己的发丝, 问:“捉矮人的国王做什么?这群家伙一看便不好吃。”
“你只能想到吃吗?”弗缇斯牵着马慢悠悠地往前走:“矮人国的国王懂得很多, 它的预言在所有矮人里是最精准的。他能预知到一切, 回答你还没有提出的问题。”
两个扛着农具的农夫走在田垄上, 他们看到了两人的身影, 便开始了一连串的嘀咕。不消多时,便鬼鬼祟祟地往村庄里走。
弗缇斯瞥到那两个农夫的身影, 低声说:“我的主人,一会儿要冒犯您了。”
“怎么?”她发问。
“嗯……我的通缉肖像, 大概已经贴满了全国上下吧。”弗缇斯说。
果不其然, 农夫鬼祟地离开后不久,一连串纷杂的脚步声传来, 一小列士兵骑着马朝他们追来。为首的士兵兴奋地挥着长矛, 指着他二人喊道:“就是那家伙——他的头颅足够我们过上十辈子的奢侈生活!”
金钱的诱惑刺激了士兵们, 马蹄声回响在田垄上。弗缇斯翻身上了马,坐在了戴娅的身后,双脚一夹马腹。
“冒犯了!”他对自己的主人喊道。
“传奇”是王军的马, 血统优良、体格健壮,速度远比那乡野士兵骑的小矮马快的多。没过多久,那群吵吵嚷嚷的士兵便被远远地丢在了身后。
戴娅被男人搂着,便放松了身体倚靠在他的怀里。虽然马背很颠簸,但因为背后男人那紧实又可靠的怀抱,她并没有觉得不适。
“我们从奥姆尼珀登去菲利克斯的时候,也是这样被人追着一路跑。”她卷着自己的头发,说:“所有人都追不上你,只能在后面气得要命。就算追上来也打不过你,哈哈哈,他们可真是太傻了。”
她的笑声很轻快,隐约透着一股自由的轻灵感。
深绿的山野在两旁倒退而过,头顶低垂的碧绿枝叶擦着她的发髻。头顶湛蓝的天幕与几点黑墨般的飞鸟似乎伸手便可触及。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说:“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菲利克斯里的人实在太多了,还都是让我无法忍受的平民。这里的空气更清新一些。”
她背后的男人垂下头来,辗转在她的脖颈上深吻着。结实有力的双臂,将她紧紧锁在怀中。
戴娅拧了一下他的手臂,斥道:“你想挨鞭子么?”
弗缇斯用牙齿轻咬了一下她脖颈上的肌肤,说:“鞭子忘记带了。你要是想的话,等到了城市里再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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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娅在路上构想了无数遍魔女的模样。
既然是传说中的魔女,那么那位魔女恐怕有着丑陋的容貌、崎岖的身躯,让人见了便感到害怕;又或者她美貌妖异无比,让男子一见便心生爱慕。无论是哪一种模样,魔女都是会让人类感到害怕的存在。
她忍不住又问了弗缇斯一遍:“阿芙莉亚外貌如何?不要回答我‘她是恶人’那种空泛的回答,我想要知道她到底是个怎样的女人。”
这个问题难倒了她的奴仆。
“我的主人,请恕我没有接受过太多的教育,我很难找出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她。”弗缇斯的声音里含着一丝苦恼:“该这样说她——华美动人,让人不得不信服。不像是魔女,反如高傲的神职者。”
戴娅听了这番话,轻轻一愣。
随即,她的面孔上便有了轻微的怒意。
她觉得自己似乎受到了羞辱。
“你竟然拿一介魔女与神职者相提并论?!”她恼然道:“你这是在羞辱我吗?!”
“……不,并无此意。”他说。
弗缇斯沉默了下去。过了许久,他俯在她的耳边,用淡薄的声音慢慢说:“您可真是一个奇怪的人。使用着光明之神赐予你的力量,以神明赐予你的身份而骄傲,可却又厌恶着将你囚禁于神殿中的光明之神。”
他的声音,让戴娅的瞳眸微微一缩。
她咬牙,手指拽紧了缰绳,喃喃念:“即使没有光明之神加诸于我的力量,我本也是……本也是……”
她的话无法再继续下去了。
——她本也是最为高贵之人!
她想到了记忆中那片艳丽的红色,便闭紧了眼睛,弯下腰来抱住自己。她觉得有些冷,所以身体在轻轻地颤着。
男人的双臂将她搂得愈发紧了,稍稍缓解了一些身体上的寒意。弗缇斯含着轻微歉意的话语响了起来:“我不该那样说。……你想到什么了吗?”
“没什么。”她睁开了碧绿的眼眸,恢复了从容与骄傲。
他们二人到了一座寥落衰败的小镇外,想要寻找投宿的地方。但是街道上店铺寥寥无几,一副破败景象。灰尘与落叶厚厚地积压在地面,似乎已经长久无人清扫。
巷口的拐角处卧着几个瘦饿的乞丐,不知是死了还是垂垂将死。苍蝇盘旋在露出毛毯外、瘦如枯骨的双脚上方,似乎在等着一顿美餐。
戴娅望着这幅景象,眉头不由轻蹙。
菲利克斯城中虽然只有她厌恶的平民,却在没有战争时生活安定和谐。人们能团聚在花园里,拍鼓、跳舞、歌唱,年轻的孩童可以接受锻炼和教育,少女也能对心爱的人表述衷肠。而这座城镇却截然相反。
“怎么会……”她的声音轻轻的:“海穆拉的国土,已经变成这幅模样了吗?”
“我的主人,敢直呼国王陛下名讳的人,全帝国可能只有你一位。”弗缇斯说。
“有什么不敢?”她挑起唇角,嘲讽地笑了:“我连神明的名讳都不放在眼里。”
前方的小巷里响起一连串凌乱的脚步声,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孩抱着一块黑面包跌跌撞撞地跑了过去,一路脚步踉跄。
“抓住那个不要脸的臭东西!”
一个墩胖的妇人提着裙摆,气喘吁吁地追在男孩身后。她的步子比男孩大,没多久便追了上去。在从男孩的怀里抽出黑面包后,她扬起滚圆的手掌,啪啪就是两个耳光。耳光似乎并不解气,她又踹了他一脚,这才气呼呼地离开了。
离去时,妇女还留下了一串咒骂声。
“死刑、死刑、死刑,无论犯没犯罪都被抓去死刑,怎么偷东西的小鬼不见被抓走处死!也不见军队来把他抓走!这鬼地方怕是什么人都没有了!”
弗缇斯摊手,说:“我小时候……差不多也是这样讨生活。不过,那时的国王在表面上要稍好些,至少不会制定那么多严苛的法律,稍有违背便处以死刑。”
戴娅低垂下了眸光。
“你的父亲与母亲呢?他们不养育你吗?”她问。
“在极端贫困的阶层里,会分走食物的亲人也许都是自己敌人。”弗缇斯说:“所以,亲人偶尔也会成为敌人——更别提去主动地抚养。”
“怎么会?!”她微惊:“只有血脉相通的族人,才会是世界上无条件对你好的人啊!”
“在濒死挣扎的贫穷线上,人类有可能做出一切事情。”他回答。
戴娅咬了咬唇角,冷冷地说:“不可理喻,毫无廉耻,无可救药。……果然,我无法理解贱民的世界。”
她所认识的、熟悉的世界,和眼前所展现的世界完全不同。从前只是隐约听到过的传闻与消息,现在正真实地在她面前铺展而开。
两人在镇上投宿了一晚,第二天启程,连日赶路,才抵达矮人所说的地方。
阿芙莉亚的居所,是一栋砖红色的复式宅邸。它修建在城外的山坡上,拥有独立的山地、草坪与围墙。供马车驱使的平坦道路,从山脚一直蜿蜒向山麓。
那砖红色的建筑有着高耸的尖顶与拱形的门扇,窗棂与窗棂间雕刻着战神出征的英姿。精致华美,透着瑰丽的色泽,俨然一副贵族的做派。
“魔女和人类生活在一起?”戴娅不可思议地盯着那栋建筑。
“是的,她的生活充满了欺骗,所以欺骗人类也是正常的。”弗缇斯回答。
一名穿着黑色长袍、头发花白的仆役正立在门前,他的腰杆挺得笔直,似乎那代表着主人家的尊严。他看到弗缇斯的马,便恭敬地弯下了腰,说:“这位先生,我的主人已经等了您许久了。”
弗缇斯下了马,将传奇交给这位仿佛老绅士一般的奴仆,问:“她是怎么说的?”
“她说傍晚时分,会有一位骑着马的客人从远方来。他带着一位身份无比高贵的神官,所以请务必认真对待。”
戴娅轻声念:“你写信告诉她了么?”
弗缇斯淡淡说:“并没有。”
戴娅问:“那她是如何知道我们要来?”
“矮人的国王就在她家里,她当然能知道一切。我保证,我可没有给她私下写过书信。除了你,我没有接触过任何女人。”
这番话怪怪的,并不像是奴仆在对自己的主人表达忠心,更像是一个丈夫在对着自己的妻子宣誓自己绝不会出轨爱上别人。
不过,戴娅并没有多想。
她想到接下来要见到的是传说中的魔女,便忍不住板出了自认为最高傲得体的态度。优雅、高贵、不沾凡俗——这是她所应当代表的东西。
弗缇斯用余光瞧着她,不由在心下一阵好笑。
她十分美貌,一旦正经起来,便像是一位受人膜拜的王后一样,娇矜高贵,仿佛随时随地都在接受别人的膜拜。而她这幅暗自较劲的模样,则让他觉得可爱无比。
若是另外一个女人,想要在美貌和仪态上和阿芙莉亚一较高低,弗缇斯只会冷漠以对,还觉得那个女人滑稽可笑。而一旦变成了戴娅在计较,他便觉得她可爱天真,单纯有趣。
“我的主人,有一件事,我务必要提醒你。”他说:“阿芙莉亚是个以戏弄他人为乐趣的女人,她的十句话里,必然有八句是谎言——虽然有夸大的成分,但差不多就是这样了。她喜欢用谎言取信他人,更享受谎言被戳破时的快乐。”
头发灰白的仆役推开了拱形的门扇,敞亮的厅堂内,一位女郎正站在那里。她手持羽扇,轻柔的声音便这样传到了二人的耳中。
“远道而来,一路辛苦,还请先坐下休息,享受红茶和点心吧。”
那是一位二十几许的女人,打扮得极为时髦高贵。石楠红的衣裙缀着碧绿的玉饰,滚着金色的裙摆拖曳在身后。一条披帛横包着她的肩膀,将雪一样的肌肤半藏起来。微卷的棕色长发盘在脑后,红宝石的发梳便斜插其上,透着暗暗的光华。
戴娅忽然明白了,为何弗缇斯说她“华美”,因她的打扮确实华美动人。
而那女人非但没有她想象中魔女的妖冶,还拥有着温柔的神态与纤腴恰好的体态。魔女将羽扇从自己的唇边移开时,露出的笑容十分迷人又温和。
她一手握着羽扇,另一手则提着一个金色的笼子。笼门大开,可里面饲养着的东西却毫无出逃的意愿,只是拽着金色的笼网蹦跳着发出嚷叫。
那是一个小矮人,背着一团破损的翅膀。
“阿芙莉亚,这次的预言也是正确的!你是不是该爱上我了?!”
它这样嚷着。
阿芙莉亚却没有理会矮人,而是将笼子放在了一旁的花瓶旁,施施然地朝两人走来。她看到戴娅的面孔,露出惊讶的神态,说:“何等……美丽的人啊。”
这句话是在夸赞戴娅。
戴娅的耳朵早就听习惯了各种赞美,阿芙莉亚的夸赞并不能让她特殊对待。她不作回应,只是侧过了头,佯装在打量窗外的景色。
戴娅的沉默寡言并没有让阿芙莉亚恼怒,这位魔女依旧温柔地笑着,说:“请坐吧。”
弗缇斯坐了下来,端起了红茶。他喝了一口,便露出了古怪的面色,仿佛喝了什么味道苦涩的药汁。
魔女用羽扇轻轻敲一敲自己的面颊,柔和地说:“红茶里兑了一点酱汁和独角的粉末。味道如何?我一直想找个人试试看它的威力,正巧你来了。”
弗缇斯放下茶杯,说:“味道很不错,你可以送给你的情人们。”
魔女讶然:“你竟然想骗我吗?”
弗缇斯冷下了面孔,说:“我来找你,是想让你把那条龙惹下的麻烦解决掉。它来找我时,在我的身上留下了魔气。”
“龙?你是说利兹么?我之所以丢掉它,就是因为我腻烦了魔女的身份,才想要和这一切脱开干系。没想到它竟然如此地孜孜不倦……怎么说呢,其实这个故事也挺不错的。”阿芙莉亚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笑容温顺:“你会每天承受着极端的痛苦,然后被伤口一点点吞噬,最后化为一团粉末。这是多么美丽动人的故事啊。”
站在窗边的戴娅陡然转过了身,怒视着阿芙莉亚,冷冷地说道:“如果你觉得这个故事很不错,不妨试一试让它在你身上发生,我不介意帮你动手。”
阿芙莉亚低垂眼帘,轻笑起来:“被囚禁在光明之神神殿里的圣女,已经学会了‘替别人着想’这样高难的事情了吗?到底是什么改变了您呢?”
她会知道戴娅的身份,戴娅并不惊奇。
在笼子里做出一副失恋神态的矮人国王,大概已经将一切都提前告诉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