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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她记性不错。
一九九二年高考是三加四,语数外政物化生。
虽然和谢成堂私奔去了省城打工,可她内心依然心虚不安,离距高考时间越近她越是惶恐,大约那时候她知道自己是错的,却不愿回头。
高考那几天她跟失了魂一样,没心情做事,几乎日日往附近的高中跑,看着他们考完试从考场出来,后来考题出来,她还特地从考完的学生手中借来用来估分的考题,背着谢成堂悄悄地将题目都抄了一遍,自己偷偷的将考题做完,再一题一题的对答案,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己的心里好受一点,让自己不再那么心虚愧悔。
后来她和谢成堂辗转很多地方,从地下室到出租房,从商品房到别墅,这些考题一直都被她压在行李深处,从未扔掉,尤其是每次路过一座座大学门口,望着里面的莘莘学子时,她便要回去将那份考卷拿出来,浓浓的悔意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那几乎成为她的执念,让她今后岁月中,无数次梦到自己坐在考场上,却一道题做不出来,或是迟到没赶上考试。
也是这股执念,让她在床上难捱的那段时间里,还自学参加了成人高考。
几本高中书籍全部整整齐齐的码在柜子里,一边是书本,一边是笔记。
她先翻开高一语文课本,像打开了记忆魔盒,很多已经模糊的记忆瞬间涌回了脑海,她看的半点都不费力。
冬季的夜晚实在太冷,她受不住的钻回被窝里,打着手电筒看书。不知不觉就到了夜里十二点,堂屋的座钟当当当的敲响了十二声。
李爸爸到底是放心不下,悄悄地掀了点被子,轻手轻脚的起床,替李母掖好被子,打开房间门,看到对面窗户灯光依然亮着,映着女儿低头认真的剪影。
夜里不知什么时候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李妈妈起床看外面有没有要收的衣服或其它物品,伸手一摸床边,身边的人并不在。
她穿上外套,拿上李父的棉大衣,走到客厅,将大衣披在李父身上。
初冬季节,李父身上早已冰凉。
李母推了推他:“快去睡吧,我去看看飞飞。”
李父不放心地踟蹰着:“你去看看她,我去给她做碗糖水蛋。”
李母点点头,轻轻推开李拾光的房门。
老房子的房门是木头的,有个高高的木头门槛,推门的时候,木头门和卡扣之间会发出吱呀的声音。
李拾光听到声音回头,见是李母,惊讶地问:“妈,你怎么还不睡?”
“我看你灯还亮着,就过来看看。”李母笑着说,见到女儿依然红肿的眼睛,心里一疼,走过来握住她的手。
李拾光一直趴在书桌上复习做题,手早已冻的冰凉。
李母摸到之后眉头蹙起,轻轻在她肩上拍了一下:“你看看都几点了还不睡,等手生冻疮你就快活了。”
她两只手紧紧将李拾光的手握在掌心,一边帮她暖手,一边搓着。
李拾光只觉一股暖流,通过她的手,直暖到她心底。
“我不冷。”灯光下,她眉眼舒展地笑开,抱了抱李母:“妈妈你真好。”
李母鼻子一酸,脸上绽出柔和的笑容:“都多大了,还撒娇。”
李拾光抱着李母不依地摇了摇身体,声音软糯:“人家还是小孩子呢。”
“是是是,你是小孩子,你才三岁。”李母笑着嗔她:“学习不在乎这一时半会儿,赶紧去被窝里。”
她摸了摸被窝,里面还有些微的温热,等摸到热水袋后,拿出来,“水快凉了,我去给你换个水,你泡个热水脚再睡,舒服点。”又训她:“别以为年轻就不注意身体,等你到这个年纪就知道后悔了!”
李拾光抱着李母,将头埋在她肩窝里,眼睛湿热:“都听妈妈的。”
李母拍拍她的肩。
李父端着一大碗糖水蛋进来。
真的是很大的碗,平时家里盛汤的那种超大汤碗。
他进来第一眼就看到李拾光书桌上摊开的写了一些的习题本,脸上浮出个笑:“有没有不会的?有不会的就问我。”李爸爸说:“想当年,李爸爸成绩在学校也是数一数二的,辅导你还是不成问题的。”
李母啐他:“你就吹牛吧。”
“怎么是吹牛?我是成绩很好,奖状我都还保存着呢。”
“赶紧把蛋放下吧,你也不怕烫!”李母嗔了李父一眼,对李拾光道:“你爸怕你晚上没吃饱,给你做了糖水蛋,快过来吃。”
待看清丈夫打了多少个蛋后,嘴角隐隐抽了抽。
李拾光看着那满满一大汤碗的糖水蛋也有些懵:“爸,你打了几个蛋啊?”
“没几个。”
李妈妈用勺子舀着数了数,无语地对李拾光说:“你说他傻不傻?”
李拾光可不掺和父母见的打情骂俏,装傻地对李母笑着说:“妈,你再拿两个碗来,这太多了,我吃不完。”
李父眼睛一瞪:“这么没用!这么点蛋都吃不完,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再来一碗都能吃完!”
李拾光简直哭笑不得。
不论她怎么劝,李父就是不吃,“这甜腻腻的,谁要吃?要吃你们吃,我是不吃。”
梗着脖子说完,李父就回房间睡觉了。
李拾光和李妈一人一半,吃的挺着小肚子,身上热乎乎的。
她冷漠地拍拍身上的泥土站起身,冷笑地看着拎着裤子的城哥:“你不会听说她是谢成堂的女人,怕了吧?我就知道,没有卵种的男人!”
城哥这次倒没有揍她,而是点了根烟深深的吸了一口说:“赵美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他舔了舔牙,“不过我也不在意,不过是个女人罢了,你现在也算是我女人了,你要是不喜欢她,为了出点气还是可以的。”
赵美心嘲讽地笑了一声:“为我出气?你看到她还忍得住再说这句话吧。”
她脸上笑容越发大。
她身在泥沼,她李拾光凭什么干净?既然要下地狱,那就一起下地狱好了。
李拾光傍晚吃饭的时候,突然有个女生过来向正在食堂打饭的李拾光传口信,说:“谢成堂在学校后面小树林等你,他说会一直等你,哪怕等到天亮我也会等你,你不来,我不走。”
这段话是在食堂里传的,很多人都听见了。
马萍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那传话的女生,疑惑地问李拾光:“他有话为什么不直接对你说,而是等他走了之后叫她来跟你传话?神经病吧?”
李拾光也发觉有蹊跷,沉思了会儿,凑到马萍耳边:“帮我办件事。”
马萍眨眨天真的大眼睛:“什么事?”
“帮我去政教处找汪主任,就说学校后面小树林里有人聚众斗殴,把主任他们们都叫过来,闹得越大越好。”
马萍眼睛蹭地睁大了:“你,你想做什么?你,你想陷害谢成堂?”那大大的眼睛里清楚的写着:最毒妇人心。
李拾光简直要被她蠢哭。
她只好无奈地向她解释:“你自己都说了,谢成堂有什么话不直接和我说,偏偏让人带话?还说什么我不来他不走,按照中午那封信里的意思,他中午就等在那了,他从哪儿找人去给他传话?”
马萍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下午上厕所还看到他呢,也许他只是看你中午没去又回来了呢?现在吃饱了又跑去等你了?”说到这,她还梦幻地双手捧脸:“好浪漫。”
李拾光想打人。
她在她腰间狠狠掐了一下:“我跟你说正经的!”
马萍连忙收了笑,“嗯嗯嗯,我知道了,放心,保证办到!”
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和李拾光一样生活单纯的她并不知道李拾光曾经遭受过什么。
李拾光今天已经不止一次看到赵美心一直鬼鬼祟祟的站在走廊上观察她,她不知道她究竟想干什么,但想也不知道会是什么好事。
赵美心眼里的恶意简直掩都掩饰不住。
她正巧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赵美心,本来想等高考之后再慢慢和她算账,没想到她自己送上门来。
她有些不放心的叮嘱马萍:“记得,一定要把老师们带过来。”
马萍握住她的手:“你不会有事吧?”
“只要你来得及时,我不会有事。”
马萍顿时觉得自己任重道远:“保证完成任务!”
李拾光知道自己这样做很危险,她甚至想,要不要叫上一个同学陪同,但她怕这样会破坏赵美心的计划,也破坏自己的计划。
但这样做,无疑是拿自己在冒险。
假如赵美心丧心病狂呢?赵美心那人就是个疯子,她真的要为一个疯子让自己冒险吗?
李拾光并不是喜欢冒险的人,她喜欢安宁,喜欢平静,喜欢没有波澜的生活。
可即使她逃过了这一次,难道下一次她也要凭运气发现对方的恶意吗?尤其是在快要高考这么关键的时刻,稍微一点错漏就可能影响到她一生。
她不敢赌,也不愿将自己的人生赌在恶徒的善良上。
现在离高考还有时间,若出了点纰漏还能补救,若是在高考考试前两天出什么意外呢?她是否经得起这样的意外?
她一步一步的往小树林方向去,这一路上她脑中纷纷扰扰想了许多,她甚至想,她要不要回教室,将那把水果刀拿上。
走到树林边的时候,她突然有些后悔,她不该拿自己冒险的,用自己的生命去面对未知的危险,好比拿玉石和瓦砾相撞,值得吗?
生命重来一次,她把生命看的比什么都重要,哪怕是学业也要退后。
她甚至还没有过孩子,前世没有,今生也没有,她不知道自己未来孩子是男是女,长什么模样,还没有听过他们奶声奶气喊自己一声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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