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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是你的记忆。”袁公缓缓道。
一贯嘻笑的高人，此时语气中竟也带着冰冷的严肃。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赵青强迫自己飞快地思索着，并把想到的东西第一时间说出来，“这世界既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就孤零零地截了这么十来年的一段？我们所有人的记忆都是假的？范蠡和西施的相遇、他们的分别……哦，还有吴越之争，越王的卧薪尝胆……还有我那个赵国父亲，都是假的？”
“但我分明还记得与大王在吴国为奴的那三年……”范蠡望着山中远去的那个阿青的背影，漠然喃喃，“如果那些都不存在，吴越两国根本不曾敌对，我们所做的事，还有什么意义？”
“不，你等一下！”赵青举起一只手，试图打断他的纠结，同时继续沿着自己的思路前进，“我……我是穿越过来的，我不会有这边的记忆，但你们的记忆都是真真切切的？范蠡记得吴越之争的一切细节？那么师父呢？你秉承天地灵气化生，是否也只是个‘过去’？”
她几乎可以肯定自己的推论。袁公在世界开始的四年后就会去教自己——应该是“阿青”——剑术，短短四年时间，怎么够这头老猿得道成仙？
对徒弟这种相当不恭敬的推测、以及质问，袁公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怒意。他反而愉快地点点头：“庶几近矣！你可知道我第一次经历毁灭那世，世界从何时开始？”
“什么？你说你穿越这些次，世界的开端都不一样？”
赵青听懂了袁公的反问，正因为听懂了，才更加目瞪口呆。
这……就算是游戏剧情，也设计得太轻率了吧？
“第一次的世界，始于‘今日’，也就是你赶羊入城、与范蠡先生相遇的一日。”
※抛※洒※设※定※分※隔※线※
“你说第一次的世界，从我和范蠡先生相遇开始，那师父你岂不是没有出场机会？”
“非也。范蠡先生要参详你的剑术，因此与你一同到竹林中等我。我便在那时出场，跟你试剑。”
“耶？就是说，你我都‘记得’，我是你的徒弟？”
“不错。我试剑之后便即隐去，所幸记忆中剑术与天生仙体都在，修炼起来加倍方便，三年后已有所成就。恰逢世界崩塌，我急欲脱身，不经意间得窥大道。”
赵青有点懵：“然后你就能穿越了……那你穿越到过去，不会遇到过去的自己吗？”
“我说过，为师修成不生不灭，已与这世界的时间无干。”袁公的神情似乎有些得意，又有些懊恼，“自从我脱离世界的终结，这世界就不必有我了。”
“可是教阿青剑术的又是谁？”
赵青刚问出这个问题，自己就有了答案。
这个世界原本的起始点，是阿青遇到范蠡的那一天，那时她已经会了袁公的剑术，尽管在她的记忆里还有“袁公”这个人，但袁公也不是一定要出现的。
就好像只存在于范蠡——或者还有西施——记忆里的、他们那坚贞不渝的爱情，其实也只是世界设定的一部分。
赵青想着这些，突然说不出话，只能听袁公继续下去。
“我第一次回到过去，便不再出现，潜身暗处静观其变。发现那一世除却少了我试剑的一番周折，与我所经历的一世没有丝毫不同。也是在三年后的那一日，越军攻入吴宫，阿青见到了西施……随即世界开始崩塌……”
赵青蓦地觉得，自己这位白猿师父还挺有科学性的。这是在收集双盲实验的对照组数据么？
“那么从第三世开始，你就尝试着改变世界了？”
袁公摇头叹息：“谈何容易！虽不知这世界天道究竟如何，但我之存在，定是逆天之事。”
“公何出此言？”范蠡插了上来，“公是天生仙体，说不定……说不定世间仙家就是如此存在，我等凡人若不能悟道，自然被禁锢于那短短一世之中。”
袁公仍然摇头：“这世界的蹊跷，你们仍没有看出来么？”
范蠡深深地凝视着他：“公的意思，是这世界之短暂，远超我们所想？”
赵青也在旁边沉吟点头。就算是自己穿越的这一世，不知为何世界的起始向前推了五年——但也不过是五年而已！如果没有意外，这个所谓的“世界”，她体验穿越人生的世界，仍会在三年后终结。
八年一世。
对任何人来说，这个认知都足够悲哀了。
“非但如此，”范蠡又补充道，“倘若我们早知八年即为一世，自然倾尽全力，将这八年活好也就罢了。奇怪的是，为何人人都认为我们曾有‘过去’，而且必有‘未来’？我与夷光……之事，既然从未发生过，为何我们都会记得？”
“这个，你就要问她了。”袁公的竹枝点了点赵青。赵青一脸错愕。
“问我？”
“你来自异世，在你那一世中，有没有过去未来，人生一世又该是如何？”
赵青点头，这个确实只有她有发言权。
“我那里的认知与这个世界并没有太多不同，无非就是人的寿命更长了些。我们的历史很久，都有史书记载，就连……就连这世界的事情，也有……”
一边说着，她又犹豫起来，声音也变得迟疑、模糊。
“不过……不过这也很难说……也许我们所知的一切，也都是虚假的？有个电影——就是有人编的故事、演的戏——说未来的人类都在庞大的电脑控制之下，充当电脑的养料，只不过在梦中过完一生（注1）……哦，还有庄周梦蝶……”
赵青顿住了。庄子是战国时期的人，春秋时期的范蠡不知道他。
“反正，你们这么一说，我也不能确定，我过去的生活，到底是真实的呢，还是，根本是被人灌输进脑子里的一场梦？”
这不是赵青第一次这么想。学哲学的人，没点虚无主义几乎是不可能的，现在这虚无的劲儿就又上来了。
范蠡很认真地盯着她：“‘被人’？阿青姑娘也这么想？”
“嗯？”赵青若有所悟，转头看着袁公。
袁公居然笑了，眼珠骨碌碌几转，将严肃的气氛一扫而光。
“不愧是范蠡先生！”
“师父，你说你也这么想？”赵青急急问出来，“这事是有人背后搞鬼？这世界是人造的？还是电脑？目的是什么？……唔，我记得《无限恐怖》里有个‘主神’……”
不得不说，关键时刻，什么电影啊网络小说啊的影响力，就是比正经东西大多了。
赵青早忘了自己拼死拼活学了六七年的专业知识，一个劲儿在通俗文学里找线索，还越想就越靠谱。
她就说嘛，她穿越的这个世界，没准是哪本烂尾网文，才会这么前言不搭后语！
要不然，她就是要快穿了，在这个世界完成任务，然后穿到下一本书里？
那袁公？袁公是系统？是给自己派任务的？什么任务？
……攻略范蠡？
……呃……
想到之前看见的、世界终结前那一幕争风吃醋，赵青身上一阵恶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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