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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大路呐喊，身体狠狠一坠，睁开眼再一看，四周一片昏暗，他伸手擦了擦汗，不知自己是梦是醒。
突然，黑暗的角落响起声音，那是他久违的稚嫩童声，那人在问：“爹爹为什么不救我们？”
苏大路猛地坐起来：“救！怎么没救！我想救！可是我、我是一个凡人啊，我什么也做不了。”等他回答后才意识到这不太对劲，他环顾四周，冷静下来问道：“阿灯，是你吗？”
“那为什么要把阿姐扔海里？为什么偏偏选她去？为什么？”
“我是……我……”苏大路道：“我……”他张不开嘴，很多事情只有自己知道，旁人难以窥见，他知道自己的罪恶，但他竟然并不后悔。
唯独在见到他的小儿子时，会想起当初的痛楚，会有想要赎罪的冲动。可是他又能怎么样呢，儿女都已经离开他了，就这样，他也独自一人过了三十年。
他知道他还有更多的三十年，如果他愿意，可以有新的儿女……如果他愿意的话。
“我这些年都没有再娶妻生子，我想你们，我舍不得你们，可如果我不送你姐去，国师说了，那海怪就会吃更多的人，我没有办法……”苏大路掩面，他回想起当初的两难抉择，仍是十分痛苦。
暗处中的人慢慢靠近，来到了床边，苏大路抬头望去，赫然看到了自己的儿子。男孩儿七八岁的模样，头发扎成两个角，穿得也是当初那一身衣服。苏大路觉得自己还在梦里，他流下了眼泪。
“不，我开始也以为你是这样想的。”男孩儿虽是稚嫩童声，但语气却是成年人才有的冷淡，他讥诮地道：“你为什么还这么年轻，三十年过去了为什么都没有变老？你把阿姐拿去祭海是为了什么？”
“我……”苏大路道：“我二十年前出海，捞到了一只大扇贝，那扇贝壳是青色的……”
男孩儿怒喝：“够了！别再自欺欺人了！你到底为了什么你自己知道！”
苏大路闻言也气愤起来，这孩子是自己的儿子啊，凭什么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话？天地君亲师，他才是老子。
苏大路道：“我为什么？我不就为了苏家村的人们，为了救他们，你一个孩子懂什么？凭什么在这这么和你老子说话？牺牲一个人和牺牲一群人你选哪个？你就知道那是你阿姐，你不看看如果海怪吃了别人，人家的亲人怎么想？再者说谁让你上了船！你为什么要上船！如果你不偷偷跑上去，怎么会这样？”
苏大路从未想过有这么一天，会和儿子当面对质，眼前的孩童应该是鬼魂吧？就算真的是，他也不怕。村子里有大仙，他没什么可忌惮。
他理直气壮地道，那男孩儿愣了愣，便冷笑道：“好一个道貌岸然啊，我现在想通了，是不是那国师给了你什么好处，答应你，只要你拿孩子去祭海，就会给你想要的，比如什么……长生不老？”
苏大路心中狠狠一颤，他骂道：“你胡说什么！你根本不懂！你从哪的回哪去吧！”他一边说一边掐自己，在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可他并不痛。
原来是梦吗？苏大路反应了过来，也许他并没有睡醒，不然怎么会见到儿子呢？
梦里的儿子令人讨厌，苏大路不想和他争辩，他突然间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长久以来的秘密被拆穿，他恼羞成怒，他有千百个理由为自己辩解，可现在说什么又能怎样呢。
“被我说中了是吗？”男孩儿的语气冷冰冰的，苏大路不想回答他这个问题，他慢慢平静下来，说道：“……无论怎样，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你执念过深，三十年已过，早些投胎去吧，投一个好人家，别，别再投到穷人百姓家里了。”
“你承认了，你不反驳我说的一切，你竟然就这样承认了？”男孩儿突然间笑起来，他的身影迅速消失，突然，那笑声越来越大，以及更像一个成年人的笑了。
床底下躲着的许道听到这声音不禁皱起眉，他听过这笑声。
是枕灯。
他与谢仙真在苏大路家守株待兔，第一晚就双双藏于床底。黑暗中无法视物，许道在地上趴了不知有多久，险些睡着，直到床上的人猛地一震，许道这才清醒。随后他看见房间里有光出现，看到了一双小脚和鞋，不过很可能是造出的幻影。他听到了男童和苏大路全部的对话，这才确定他们是父子。
此时，许道屏息继续听着，在等待中，苏大路回答了。
他道：“我会多给你烧些纸的，阿灯，过去的事就忘了吧，上天也惩罚我了，他带走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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