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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不,我没事。转念想想,刚才的太阳有些厉害而已。等下我去买把伞吧。
呵,不用的。没必要。
他停止继续和我拉锯。当我们离开茶馆后,辛德勒说去上个洗手间,回来时手里多了件东西,举到我面前撑开。
女孩子都怕晒,是我之前没有考虑到。……谢谢……有一瞬间我当真被安抚到,内心燃起微妙的暖意。
老妈也曾拿这点来劝解我。当时我指着电视里播放的历史纪录片:那个不就是他么?刚才在角落里一闪而过的!我早说他铁定参加过辛亥革命,没准儿黄花岗起义的前三枪还是他放的。年纪大又不是死刑,你至于那么激动么?!老妈努力按捺自己的情绪,别动不动就逆反心理。冷静想一想,其实年纪大些也有好处。首先,他一定比你成熟得多。这是毫无疑问的。过去也有人介绍和你年纪相当的啊,结果怎么样呢?你每次不是嫌对方幼稚就是嫌对方轻浮,说话不投机。可我保证,这个会计师的历练绝对丰富,绝不可能有让你看不上的地方,上回来家里吃饭的时候就能感受到了,做事得体,说话又有腔调。倒是你,好好担心自己会不会在他面前显得幼稚。不愧是用子宫将我喂了十个月的女人,还真让她言中了。我用余光蹭着身旁的辛德勒。撇开年龄,挑剔不出明显的缺点了,甚至仔细打量一下他的着装,比起过往那些曾经出现在我相亲历史中,一件写满了**字样的恤,一件苹果绿的衬衫,一件黑色半透明紧身背心确实不到一年我就收到对方出柜的消息,辛德勒完全算是相亲界的时尚先生。
所以呢?然后呢?他对我来说,还是什么特殊的身份也算不上,什么特殊的意义也没有啊。我们沿着马路走,辛德勒谈论他的职场经历。这个话题是我开启的,所以谈不上是他自吹自擂,更何况也确实听不出过分自恋的部分,他语调平和地讲述奋斗历史,有些段落听来很了不起,值得钦佩,如果有个出色的作家也许能将它写得荡气回肠赚人热泪也未可知然后呢?所以呢?我只知道,自己和他之间,感觉不到任何东西,什么也没有。我听他的声音,看他的面容,他在离我近在咫尺的地方,一切一切却像走廊里的灯光,白色、平板而形式化。从来没有什么爱情故事是在这样的光泽下发生的吧,它们理当只能属于夕阳、霓虹、星光,或者烛火吧,一点儿呼吸的变动也将带动气流影响它的闪动,飘忽的灯焰象征女主角那个瞬间的动了心。
可我这样的希望,是要求太高了么?
我提到爱情两个字,就已经是要求太高了么?
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
有一段往日的对话,发生在我和老妈之间,当时我向她解释着为何不愿和先前的某位相亲对象继续下去。
老远我就听见猫叫了,越走近越确定它就躲在那辆灰色的轿车下面,于是我对他说其实我也是闲谈,根本没有考察他的意思,我说最近突然降温,小猫好可怜啊,会不会被冻死,结果你猜他说什么?我小时候被它们抓过,所以我不喜欢猫。我对老妈摊着手,像个相声演员在揭完最后的包袱后等待群众给予他期待的反应。
可老妈瞪着我,她真的瞪着我:什么意思,他不喜欢猫?就因为这个?就因为这么?他喜不喜欢猫也要你管?你傻了吗?你是不是太苛刻了?你还不喜欢吃豆制品呢,有人因为这个嫌弃过你么?!……我不是这个意思啊!他不喜欢猫,没所谓,这是他的自由我是说,他这个人太杀风景,和他聊天,经常会没有话可讲,讲不下去啊。我们的思维完全不在同一个世界里。什么同一个世界?申奥口号吗?他不喜欢猫,这就不能讲了么?说明对方很诚实啊。你到底在反感什么?我弄不懂啊。老妈露出忧心忡忡的神色,她当真把我视为病患一般看待。我才明白自己找错了战友,我的问题在她看来是难以理解的,我的一切问题在她看来都不成为问题。不能解释,没有办法解释,我渴望的、我追求的那些,需要动用到灵魂精神感觉这类词语的追求,它们纠缠在内心深处,宛如一株寄宿了神灵的槐树,将在满月的时候召唤来荧火但对别人来说,它只是棵平常无奇的木头,遇到了严苛的冬天就要不容分说地砍伐了取火。
而她最后恨恨地甩下一句话,告诫我:眼下你已经没有恋爱可谈了,你只有走相亲这条路,你明白相亲的意思吗?说难听就是买卖,就是交易你别怪我讲得太狠,其实你心里也这样想吧,所以你就别抱什么不实际的期望了,对方人好,条件好,愿意对你好,就行了,你要什么?你不能太贪婪,指望了硬件又指望软件再过几年,你连挑选硬件的本钱也没有了。其实老妈有一点没说错。最近这两年,的确许多人都在劝我,他们认为我对硬件的要求也太高了,年收入砍掉一半好了,一定要本科毕业吗?没车没房也行吧,眼下房价那么高,男方负担得起吗?身高能凑合就行,外貌什么,外貌又不能当饭吃,没有少个鼻子少个嘴就行了。
要求放低点儿。
别挑啦。
年纪也不小了。
就是。
别挑啦。
要求放低点儿。
反复地,反复地,反复来反复去,真的宛如那个伐木的动作,锯条渐渐从我的胸口割离那片绿荫。
好吧。
好吧。
好吧。
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
我坐在底层广场的台阶上,玻璃门避向两侧,先送出汪岚,跟在她身后的是马赛。见我挥着手臂,汪岚走近两步。
怎么坐在这儿?汪岚问。
约了人谈点儿事,还没到点,先不想进去。我指指一旁的咖啡馆,你们去哪儿?会展中心有个发布会。他是企划部派来的苦力。汪岚简短地说。
新人就是这种命啊。我冲马赛捧在手里的纸箱开玩笑。
等着熬成婆呢。马赛朝我动动眉毛。
啊,稍等汪岚摸着口袋,又打开手包翻了一轮,盘忘在楼上了。我上去拿一下。好。马赛嗯一声,接得很顺。
别摇啦,一阵灰。我举起双手象征性地捂嘴。
什么?他低头看我。
这里,这里,看你这条尾巴摇成什么样了。……哈……他定了一秒,倏地笑了,糟糕。忘了要夹紧尾巴做人啊。嗯……我拍拍身边的空位,捧着个箱子不重么?还好。但马赛还是坐了下来。
妈妈身体怎样了?
啊,你还记得虽然谈不上痊愈,但也没有大碍了。说到这个,之前医生检查时也这么对她说,她突然很慌张地问我:大爱?怎么就没有大爱了?以后妈妈要变成小气鬼?……要命,跟小孩一样。他落落地说着,语调颠倒了与话中人的地位,不过听我爸讲,她倒是从以前就一直这样傻乎乎的。于是我有些发呆,等回过神才接走话题:你妈一定不乐意你用个傻乎乎形容她。真被你说中了,以前念书时,写了篇作文关于她的,老师认为我写得好,家长会上当众读了一遍我是真心赞美她,结果没想到她坐在下面眼圈就红起来,起初我还以为她是感动了,正得意呢,回家就被她一顿数落,仅仅是,仅仅因为我用了一个傻乎乎可还说呢,光顾着数落我,结果煤气上烧着菜又忘了看,我爸回来后还问:我吃的是蟹壳吗?那明明是鱼诶。我顺着他的笑容:你的家人都很可爱。是吗?好像是吧。他回到一贯的聪敏和淡然,用眼神对我表示了感谢,只是我妈总嫌我不可爱,尤其是一谈恋爱就忘了她。在我开始措辞前马赛站了起来,他朝走来的人喊一声:汪经理,找到了?结束了与客户的商谈后,我回公司打卡下班,电梯坐到停车场,三十分钟的路程,上楼,掏钥匙开门,换衣服,开电视,沙发上休息二十分钟,起身去开冰箱,只有半盒饺子。吃完饺子,开电脑,收完邮件,浏览完几个固定网站,洗澡每天的固定流程进行到这儿时,章聿从上叫住了我。
在干吗?
……什么在干吗,准备洗澡。
哦。
怎么了?
没什么。
……才怪,找我什么事?
一定要有事才找你吗?我们不是愿为对方两肋插刀的死党吗?我可以在你两肋插刀没有问题啊。哼。她今天果然奇怪,连最擅长的拌嘴也没有下文,那你去洗澡吧。我抱着手臂等了两分钟后,屏幕上多出一行字。
我遇见了小狄。章聿终于在上对我坦白,就在婚礼上。他也去了?我对章聿那位记入史册的前男友也算得上记忆犹新。小狄是章聿在大学毕业之后交的正式第一任男友,他们也是我见过的最戏剧化的恋人。
嗯,我和他,都是新娘的同学,所以……料是百毒不侵如章聿,也难免在结婚典礼上受到不小的震动。其实我能够想象她是如何被一首今天你要嫁给我瓦解了武装,默默摘下套在头上的丝袜由一代劫匪从了良我能够想象她如何强作镇定地一杯接一杯喝着红酒,并努力避免在气氛的煽动下红了眼眶。
是么……我终究敲出下句,他眼下怎么样?我没问。
没问?
我压根儿没和他谈什么。
他结婚没?有对象没?你都没打听?没。我们不过客套几句,你也来了呀嗯是啊,就这样。旁人看着我们好像已经冰释前嫌了似的。就这样?就这样?你们好歹折腾了两年诶。嗯。总之什么也没发生。显示屏上的聊天窗口在这里适时地静止住,过一会儿才复苏,我坐的那桌还空了两个座,他也始终没有挪位过来。到了宴会结束时,他站得挺远,我几乎不确定他有没有对我点头道别。我听出章聿始终在追踪对方的点滴:可是……就算不方便问本人,找其他人了解一下他目前的情况也行啊。我不想打听。对话框显示章聿正在反复打了字又删,反复地打了又删除,没必要知道了吧。知道又如何呢?我刚要惯性使然地提问她,下半段接着冒了出来:几年前我就见过他女友了。这会儿,已婚的可能性还是最大的吧我不想听到这个答案。……嗯。
转念想想,好吧,起码我和他也算是踏进过同一个婚礼会场了。章聿对我说。要命……我怎么会有这么矫情的念头?打哪儿来的?太可怕了……不过,她反复地否定自己,差不多就是见到他的那个瞬间,我突然觉得过去我一直认为,结婚什么的,只是还没找到那个人而已,哪怕时间等久一点儿,我也能够坚持到对方出现。但就在见到他的那个瞬间,我一下子明白了,其实上天给过我机会了,是我自己没有成功。好了,好了,不要胡言乱语了。不是胡言乱语。章聿敲击键盘的声音几乎能传进我的脑海,她手指下突然强劲起来、激动起来又愤怒起来的声音,现在,我只要一想到他,就会奇怪我怎么变成这样了呢?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了呢?今时今日的我算什么东西呢?一次次跑去和陌生人相亲的我算什么东西呢?和奇形怪状的无聊人看电影吃饭,浪费大把时间,就为了在茫茫人海里筛出个真爱的我,究竟算什么东西呢?我一瞬间被她打败,眼睛红了一圈。
辛德勒递给我爆米花,自己拿着两杯饮料。我们走进了电影院。
这是我与他第五次碰面,选择了刚刚上档的好莱坞大片。平日里,我可以一个人玩转跷跷板,但电影院依然是我无法鼓起勇气独自涉足的地方,常常坐在布满了情侣的屋顶下,我感觉自己就像失足掉进猪笼草的一只昆虫,两个小时后下腹部已经彻底融化成了脓水,看一次电影就得拨打一次120。
所以乐观地想,跟着辛德勒,起码能挺起腰板回归正常的娱乐生活。就当是普通异性朋友,一起看个电影还是很寻常的吧。
我伸手抓一把爆米花,喝一口饮料,七八个广告之后总算等来了正片。
紧接着,有什么抓住了我的右手,它来得突然,像一片趁人不备泼洒上的热水,让我几乎有些打战,旋即我明白过来,是辛德勒握住了我的手。
那短短两秒钟,我就像所有勇拦惊马、勇斗歹徒、勇救落水儿童的英雄儿女一样,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了无数无数的句子。它们几乎都以问号结尾,连番轰炸之下根本不给我思考和回答的机会。
所以,尽管本能地我应该抽出,尽管本能地我应该甩开,尽管本能地我应该拒绝,尽管本能地我在抵触。
我在抵触。我非常抵触。
可我没有抽出手,没有甩开,没有拒绝。
真干净啊。
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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