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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吕淑容小心地出了乾清宫,陈清原本温和的脸色陡然变得青白。他将白玉砚台翻转过来,一手扣在了殿内堆放奏折的书案上,冷声道:“魏诚!”
年事已高、腿脚有些不灵便的魏诚听着皇帝声色中的愠怒,慌慌张张地奔过来了,跪着道:“圣上有何吩咐。”
“传旨刑部,彻查这块砚台。”陈清将手中砚台丢给了他,砸得他胸口一痛。他慌忙捧起砚台,放在手中上下摸了一遍,茫然道:“圣上的意思是……”
他没看出这块砚台有什么特别。要查这东西的来源吗?圣上也不说清楚……
“朕倒忘了,你并不精通文墨。”陈清不耐地扫视他一眼,目光最终盯在他怀里的砚台上,挑眉道:“也罢,朕今日就让你开开眼界。你将这东西放在日头底下,盛满水。”
魏诚不敢怠慢,连忙将小几搬到窗棂底下,将砚台放在上头添了点茶水进去。魏诚年纪不小了,眼神也有些不利索,他凑近那泛着晶莹光泽的一汪水瞧了半晌,才一声惊呼:“哎哟!这……这是什么玩意儿?这水里头,怎么像是飘着字一样?”
“哼。”陈清冷声嗤鼻道:“这字还是小了点,看得吃力。若上头再放一张生宣,可就看得更清楚了。这飘在水里头的字看似奇异,实则原理简单,是请了最精湛的工匠将细微的字体雕刻在砚台底部,再打磨砚台的弧度使之能够清晰地映照出来。虽然是雕虫小技,却令人难以防范,做这块东西的人心思可不简单啊。”
魏诚是个出身贫寒的宦官,念书习字的功夫差些,察言观色审时度势的本事却无人能及。皇帝这样一说,他哪有反应不过来的,当即脸色煞白地跪下道:“圣上!难道是今年科举考试中,有人利用这块砚台来进行舞弊?!”
科举是大越国擢拔人才最公正、最重要的方式,受到历代帝王的看重。为此,律令中写得清清楚楚——但凡参与科举舞弊的人,作弊的学子将凌迟处死并株连三族;协助作弊者处以斩首;未能及时发现舞弊事项的当堂监考官、副考官等官吏将剥夺官职后处以斩首。
而无论是考秀才、考举人还是进宫殿试,朝廷特意颁发了严苛的监考流程制度。比如所有学子的考试房间都是分开隔间的,考生一旦进入自己的房间,在完成试卷前不得以任何理由离开,这甚至导致大家不得不携带干粮和恭桶来考试。考生进出考场都需要搜身。分发到各郡县的考题用火漆密封,每郡派遣一位巡查御史负责护送考题并在约定的时辰当众拆开火漆交给监考官。考生的答卷上交后,由指定的官员对所有试卷进行誊录后再呈给阅卷考官,消除了因辨认字迹导致的阅卷偏差。诸如此类。
这样的考试章程已经算是很完善了,基本不可能给人作弊的机会。然而在功名利禄的诱惑下,还是有很多人想出了防不胜防的鬼点子。例如今日被送到陈清手里的这块砚台。
“科举舞弊的案子一出,定会朝野动荡,尤其今年乃是朕亲临殿试。”陈清面色冷凝:“朕倒要看看,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在科举上头动土!”
“是,是……”魏诚吓得脸都白了,连忙道:“奴才一定通禀刑部,彻查清楚。只是还有一事,不知这块砚台的来源……”
“是吕淑容献上的。”陈清这句话倒让魏诚又惊了个倒仰。
就是方才告退下去的吕淑容?
难道是人不可貌相?一贯老实本分、懦弱无能的吕淑容,竟胆敢搅和到科举舞弊的大案里头?那她又是怎么得到这块砚台的?
“若这块砚台是旁人献上的,朕还要思量一二。只是吕氏这个人你也知道,有些过于蠢了,一点心眼子都没有。若说她有心伪造此物陷害忠良,朕实在是不能相信。既然是她献给朕的,就只管让刑部来查就是了。”陈清说着,又抬手道:“记得仔细行事,莫要透出风声。”
“是是,奴才省得的!”魏诚忙又磕了头,揣着砚台低眉顺眼地退下了。
在京城里公主下嫁、新科进士拜会恩师的喜悦氛围中,汹涌的暗流正以不为人知的方式,在璀璨的表面下渐渐流淌开来。
对此一无所知的武安侯府赵家,自然是沉浸在嫡长子迎娶公主和家族威势扩张的喜事中。
赵家兵马发迹,在赵老太爷辞世后子孙们虽都懂得努力奋进光宗耀祖,却不太懂得韬光养晦。加之这样没有根基、骤然发迹的武将氏族,见识本就短浅,一朝显赫就恨不能登上高楼俯瞰众生。自从陈清登基后,荣妃的几个兄弟行事就越发跋扈,更遑论如今攀上皇室,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武安侯给皇家进贡的聘礼几乎掏光了家底。而在准备婚礼的过程中,钦天监定的吉日是七月十二日,但还有几户人家也不长眼色地将嫁娶定在了这一日。武安侯认为自家迎娶的是公主,不能和旁的人家相提并论,就强行勒令那几户人家更改吉日。
平头百姓碍于武安侯的威势,自然连忙改了。有点脸面的官宦人家心里不服,面上也不敢说什么,只是私底下和交好的党羽们抱怨了一通。如此大家就都知道了即将和皇室做亲家的武安侯府有多么跋扈。
这件事情若不算什么,随后发生的事情就更让人不齿了。宫中荣妃因获罪被皇太后禁足后,赵家知道用红花迫害嫔妃是大罪,一开始倒也不敢求情。后来尚了公主,却自认为和皇室的情分更深了、面子更大了,便三番五次进宫至太后面前哀求。
韦太后性子强硬、为人严苛,向来说一不二。她将赵岚禁足而不是丢进冷宫里,已经是极大的宽恕了,又怎么可能将她放出来。赵家求了几次之后太后就烦了,不再召见。赵家人见太后不松口,竟又求到皇帝面前,并拉拢了几个交好的党羽暗中放出了皇后善妒、构陷荣妃的谣言。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六娘有点始料未及。
“他们竟敢污蔑皇后娘娘!”
贵人赵莹在床上躺了有些日子了,才好转一些,便急急来到凤坤宫给六娘请安。当她得知赵家的举动后,出身不佳的她甚至一时有些不可置信。
同时,她感到更加恐惧——她嫡出的哥哥、赵岚同母的长兄即将迎娶公主了。赵家因此目中无人、横行京城,那么她的死对头荣妃,是否也会借着这个契机得到赦免?
赵家发达了,荣妃东山再起。连皇后他们都敢放出谣言来辱没,那么自己呢?
自己只是个六品的贵人。皇后还有周家可以依仗,尚且被赵家打压至此,自己什么都没有!
赵莹焦虑而惊慌地看着六娘:“皇后娘娘,我们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啊!”
六娘有些无奈地看着她。
“我瞧着贵人的身子还有些虚,不如安心休养,等好了再出来。”六娘闲闲地绣着一件海棠楼花的蜀锦小衣,那是为皇长子陈旭准备的端午节上的吉服。
“娘娘,我……圣上近来忙着召见科举出仕的进士们,来后宫的日子也少了。我这个月只服侍了皇上一次。”赵莹捏着手里的帕子道:“皇上待我并不真心,我除了娘娘,就没有别的依仗了。还请娘娘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