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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楠谈起雷神镇的老炮楼，三朋村后面的火山岭，还有火山岭下漫山遍野的荔枝林。
“你们村的荔枝味道确实好呀！过去了那么多年，我再也没有尝过那么好吃的荔枝。王楠说完，咂咂嘴巴，好像自己嘴里正吃着一颗荔枝。
等到王楠说完了，王方开始将她导向今天的主要话题：”我们家乡确实不错，有空的时候欢迎您来做客。楠姨，你也知道我们今天过来的目的。我想问您个问题：1960年的时候，你是三朋村的会计么？“
王楠的美好回忆被打断，时间进入残酷的回忆片段。
看到王方开始发问，高小妹也急着说道：“我想知道，当初我母亲吴小莲是为何自杀，又是如何自杀的。”
王楠却只是不说话，她好像在长久的酝酿着什么。忽然间，她下了巨大的决心，站起来，走到高小妹前面，然后扑通一下就双膝着地，跪了下去！
”对不起，是我做错了，我不该在批斗会上打你妈妈的耳光！“王楠哽咽着说：”你妈对我们那么好，还赞助我去上学，对我们家有恩。我那么做，简直是恩将仇报，禽兽不如呀！这几十年来，我一直内疚着，耿耿于怀着。愧疚就像是一把钝刀，一直在我心里住着，久不久的就会刺我一刀，让我寝食难安。我欠着你们一声”对不起“。也许这声“对不起”来得太晚了，但是如果这声”对不起“送不出去，估计我死了都闭不上眼睛！“
”那一次作恶让我让我悔恨终生，一直都不能从这段阴影中走出来。尤其是知道你母亲投井自尽后，我心里更加痛恨我自己。最初的时候，我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愧疚感会有所减少，但是恰好相反，它就像是一颗种子，在我的心里生根发芽，最终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这棵木树天天在我身体里摇晃，我无乎都快要被它迫疯了！“王楠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继续说道：”我每天都去公园唱《红梅赞》，目的在于将这棵大树给唱出去。别人认为我在唱赞歌，其实，我是在为自己唱挽歌呀！当然，恶有恶报，我也迎来了痛苦的后半生。儿子对我们夫妻两个，几乎不管不顾。丈夫一直瘫痪在床，经济情况和身体状况每况愈下，一年比一年差------“
高小妹本来是以一个受害者的亲属到这里来寻找事情的真相。在她的睡梦中，曾经欺负、污辱过她母亲的人，都被她千百次的拉到靶场去枪毙。而王楠，就是这些众多模糊凶手之中的一员。但是，真相还没揭开，她就已经被王楠的忏悔深深的打动了，她甚至在刹那间就原谅了王楠。差不多的年纪，差不多的凄惨人生，让两个女人互相搀扶着，泪眼汪汪，不能自己。
王方忽然就明白了王楠为什么会将见面的地点选择在她家局促狭小的家里。这里安静，没有其他人在场，便于王楠这么惊天的一跪。为了这一跪，她应该苦苦的等待了几十年。负罪感让她痛苦了太多，太久。从这个角度考量，王楠比大部分当时作恶的人都来得更善良一些。更多的作恶者，怀着的都是形势所迫，自己也是身不由已的想法。有些人，甚至还恬不知耻的以为自己不但不需要忏悔，而且认为自己也是受害者，应该得到国家的赔偿。
从王楠的回忆中，王方他们基本掌握了吴小莲当天的死亡情况。吴小莲早上被批斗，她被强迫跪在戏台上，双手反挷。台下坐满了学生、妇女和老弱病残。村里的青壮年，包括小哑巴全都去搞修建水利会战了。在工作队队员威严、凌厉的目光中，吴小莲感到了腾腾的杀气。批斗会的**部分，自然是对吴小莲的殴打。殴打的方式有三种：拳打，鞋抽还有抄木棍打。王楠当时并不想动手，可是她害怕工作队队长让她去他房间学习。犹豫一会后，她还是拿了拖鞋，抽打了吴小莲耳光。批斗会结束后，伤痕累累的吴小莲被押回三朋村。
由于吴小莲拒绝认罪，态度恶劣，工作队打算两天在大队广场进行一场声势浩大的批斗会，对她进行更严厉的批斗。只是当天晚上，吴小莲投井自杀了。
“我当时真的不想打她，可工作队的陈志红让我必须打。不打，晚上他们会来找我的麻烦！”想起当初的被欺侮，王楠已是泣不成声。
陈志红？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从王方的脑海中划过。莫非，他就是准备购买土地的陈志红？
当他们在回忆往事的时候，王方因为便急，去了一遭卫生间。卫生间在客厅的后头，王方经过207与208之间侧门的时候，他看到了睡房的大床沿边，坐着一个瘦骨嶙峋的老男人。男人穿着一件褪色破旧的睡衣，头伏在一张略高出床面的椅子上。他一动不动，就像是一具干尸。当王方上完卫生间回来时，他看到干尸动了一下，然后干尸发出了一声干嚎：“饭，饭，饭！“他的声音死气沉沉的，听起来沙哑又苍老，好像来自地狱。
外面客厅的高小妹她们，听到这声音，都不由自主的吓了一跳。她们这才留意到，客厅的一角，放了一锅粥，锅盖被打开了，热气一层层的弥漫开来。王楠听到睡房的声音后，神情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她赶紧拿了一个铁碗，从粥锅里舀了一碗粥，并把热粥放到一个冷水盆中降温。
“别理他。一天要吃四回饭，大小便都不能自理，神智有时候还很混乱。有时候还会把自己的大便抹得到处都是。“王楠愤愤的说道，：”我上辈子造孽太多，理应受到惩罚。可这么多年下来，他一直都这样折腾我。他要是再不死，估计我都要死了！“说完，王楠脸色又暗淡了下去
高小妹她们知道，是时候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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