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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东园的这个房,也就住了两年之久,在我一年级要结束之际房东便通知我们两个租户需搬离。在我的二年级中叶之时,我们便搬离了这间房,小云一家也搬到了别处。我们另租别处的房住了下来。
这次呢,我们的房子在“旧东园”。旧东园以前就是东园,后来东园搬迁到了北面-----也就是先前我们租房的地方。那这里就不再叫做东园了,于是人们把这里称为旧东园。
安置好了家具和生活用品,我们便住在了新家。同样是两扇大红街门,走进门去是一个干净展落的小庭院。同我们住在一个院子里的还有另外两户人家,我们家在最里边的那间。
这次很好,我们住的是正房,冬天不用那么冷了。
我升入的是二年级(二)班,我们班的老师同学都没有调换。
很快,我们就要交学费了,我回家跟母亲说了交钱这回事。母亲紧锁着眉头,深深地叹了口气道:“又要用钱啊,咋们家现在有些紧张了,眼看家里粮食都快没了……”
母亲低头沉思了些许,还是拿过钱包,把足够学费的钱塞进了我的书包。
夜深了,黑斑状的云彩滴滴滴压了下来,继而飘洒下了星星点点的雪花,轻轻地落在窗户上变成了一幅幅鲜妍明媚的窗花。初冬血气方刚的寒风拉长声音吹奏着冬的号角,砂石瓦砾像是着了魔一般,响应着朔风的节奏在天地间翻转打斗,全然忘记了夏日里对墙角那朵盛开的小花的承诺。猛烈的寒风让整个霄汉汹涌起伏。砂石正在举办一场诡异的狂欢-----平地而起,遮天蔽日,横冲直撞,回旋乖张,它们携着黄沙张开巨口,想将孤情小房里仅有的一丝暖意吞噬。
不知不觉,又是一个冬天。
次日下午放学后,我迎着凌冽的寒风艰难地踏上了回家的路。到家后,我放下书包,径直走进客厅右侧的那个小单间里------因为我听到有轻微的啜泣声从这里传来。
我站在门口,眼前是一片漆黑,怎么不开灯呢?我看到,母亲背对着我,蹲在深深的黑暗里。她把头埋在双膝里,双手慢慢地却狠狠地撕扯着头发,不时地抽泣一下,她的身体随着抽泣颤抖着。
她的脚边扔着亮着屏的手机。
啪,我打开了灯。母亲怔了一下,急忙站起来转过身,匆匆地擦了擦眼泪,操着嘶哑的声腔道:“凯越,你回来啦……”
“妈,你……”我生得笨嘴拙舌的,这程子我竟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一点劝慰母亲的话也搜刮不出。我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没有了一点温度,只剩下泪水还有些许发烫。
“孩子,别担心。”母亲拉过我,绥靖着我道:“妈毕竟是一个成年人,不可能坐以待毙,你瞧,妈还有一身活力出去赚钱养家呀。别想得太多,你只需要安心念书即可。”
我听了心里难受极了,我晓得母亲的身体不好,出去找工作有风险的。
这是以前听母亲讲的。
母亲初中毕业后便和我小姨一起出去打工。最初俩人都在一家工厂上班,那活儿又脏又累还挣不了几个钱。后来,小姨去学裁缝做衣服,母亲则辗转在多个地方打工。母亲一心想着多赚些钱补贴家用,每天晨兴骑车去,带月荷乏归。出去摆地摊、找杂活儿,尽最大精力最长时间去工作,饿了也只啃几个馒头而已。
但是,积劳成疾,这样下去铁打的身子也会垮掉啊。有那么一次,母亲像往常一样骑自行车去上班,突然就眼前一黑晕倒在地-----醒来的时候,是被路人扶起来坐在路边的牙子上。当母亲得知自己晕倒在地被好心人救起的时候,谢过大家就推着自行车慢慢地走了。
此后母亲经常走着走着就莫名其妙地晕倒,只得天天卧病在床。后来母亲的身体恢复些许了,和父亲成了家之后,也只能干一些轻松的活儿,比如织毛衣。
言归正传。我们说到母亲要出去找工作,可母亲能行吗?可我也没什么法子,我一个小孩子又不能代替母亲出去找工作。
母亲最先找的是钟点工的活儿,即给雇主家里打扫卫生、做饭,一天的工钱也只有五十块钱。但母亲暂时找不到其他的工作,并且我们俩人平时的开销也不大,那就只能先做做看。
每天放学后,母亲来接我,我们一道去雇主家里去。我放学的点正好也是母亲需要上班的点儿,于是这样我们可以一起去、一起回。这户人家住在一个高档小区里,进进出出的都是红男绿女、香车萌宠。
母亲领着我进入了小区的一幢楼里面,上了三楼,一踏进这户人家的门,我立刻就被这金碧辉煌的楼室惊呆了:抬眼望去,上方是雕花镶木、绘成天蓝色、衬着金黄色的百合花图案的天花板;俯视下去,脚下是黛紫色的玫瑰花地毯;平睛而视,古色古香的铜棕色餐桌铺上洁白的丝绸桌布,名贵典雅的真皮沙发上置一些漂亮的毛绒玩具。还有晶莹剔透的水晶吊灯、粉红色的蕾丝窗帘、精美别致的卡通钟表。
母亲让我在门口的鞋架子处换一下拖鞋再进。
换了鞋,我便站在门口处,一动也不敢动,紧张成了小木头。母亲在洗手间擦玻璃,让我先写作业,写完作业就安安静静地坐着别乱动。
须臾,雇主下班回来了,一个身着白色棉裙的年轻女人。
我心里一紧,手忙脚乱地收拾好书包站到一边去,在门口等着,一直等到母亲打扫完卫生。
“太太,您看我打扫完了……晚饭也好了……您看……”母亲低着头搓着手,异常卑下地道。
女人踮起脚尖在屋子里轻盈地转了一匝,仔仔细细地察看每一个角落,那模样恰似一个高贵骄傲的白天鹅。
突然,她指着茶几旁边的小垃圾桶道:“垃圾桶有垃圾,怎么不倒?”
母亲急忙跑过去一看,继而语无伦次地解释说:“太太,这……就有一个小纸团呀……可能我倒的时候遗留的吧……”
“什么呀!”女人那两撇修长的柳叶眉向上挑了挑,声音提高了八度:“我不是跟你说过不能有任何差池么,你记什么了,是不是就想投机取巧少干一点活儿!”
“不不不……”母亲急得都快哭了,却只得道:“哦,我晓得了……我下次注意……”
“还下次?难道同样是花那么多钱,我就不会请个更好的来?想干这个的人多得是,还没有‘拖油瓶’!行了快走吧!”女人捋了捋棕色的大波浪头发,转身坐在了沙发上。
母亲的眼角闪烁起了亮晶晶的泪光,小心翼翼地恳求道:“太太,我的钱……”
女人满脸的不耐烦,从钱包里抽出二十块钱扔到地上,低声吼道:“就这点,要就拿去!”
我激怒了,一个箭步冲向前就想给她个耳光,却被母亲死死拽住。母亲一手按辔着我,一手捡起地上的钱,继而拽着我朝门口走去。
我虽不再冲动,却也忿忿不平,由此对母亲的忍让沮丧不已。母亲没再说什么,跟我一起换回了鞋,领着我走了。
走到外面,我还听到女人银铃般的笑声:“穷鬼唉,真是没素质!”
回家之后,母亲便立即让我坐在床上。我坐下了,母亲也坐在我身旁。
少顷,见我情绪稳定下来了,母亲轻声道:“孩子,你可曾想到,刚才你一冲动的后果是什么?”
我瞪大了眼睛,小声应道:“就是……她把我们轰出去……”
“不,孩子,你想的太简单了!”母亲叹了口气,继续道:“人家有钱人,不知道势力有多大,人家会诈你赔医药费,还有这个费那个费,咱会惹一身麻烦的!妈一个女人家在外打拼,哪有这个余力?外面的社会真的很复杂,咱底层老百姓有什么能力呢?你还小,不应该参与这样的事……”
“这也太不公平了!明摆着我们被欺负,为何还要忍气吞声?”我忍不住打断母亲。
“唉,忍一时之气,免百日之忧!妈只想安安心心抚养你长大,你好好学习,跳出穷门,自然就不用忍气吞声了!”
我低下头沉思,不再说什么。
嗣后,类似的被雇主勒掯的镜头经常上演。我们呢,就像候鸟一样在各个雇主家和自家之间来回迁徙。
这天晌午放学后,我左等右等不见母亲,眼见校门口的人愈来愈少,我也越发焦躁不安。
突然,一辆发了疯似的摩托车“嗡嗡-----嗡-----”地飙到了我面前,迸射出一股子黑色的大烟浪,呛得我咔咔咔咳嗽个不停。
“凯越,快快快,快上车,你爸让你去小状元呢!”这时我方才看清楚摩托车上的人是峰子-----他是父亲的发小,在村里的时候,没事干就经常找父亲一起打扑克、搓麻将什么的。
“李伯伯,你咋来了?”我惊讶不已。
“快走,你妈来不了了,我送你去小状元!走吧,快上车!”
“不是……我妈呢?”
“先别管那么多,以后你会知道的,先上车!”
我犹犹豫豫地上了车,他便“嗡-----”一声疾驰而去。
到了距学校不远处的一个阴冷的小巷里,峰子停车了,把我送进这里的一个接送站-----名叫小状元接送站。
“呀,任非凡,来了!”立即有一个胖墩墩的女人上前迎道。哦,她是这个接送站的阿姨,也是辛庄子的,与我是同乡。
峰子跟阿姨交代了几句便匆匆地骑车走了。
我如坠五里雾中,把书包放在一个课桌上,不安地打量着周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