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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中怪，奇中奇，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这本是街上卖古怪玩意儿的小贩吆喝的词儿，但又是黄小七和胡二倜这几天种种见闻的表述，毕竟这些奇事、怪事发生的太多、太频繁，以至于他俩都怀疑过去二十多年是不是白活了。 第一件奇事是“兔子守备”李士元和“赛大缸”韩昭宣在率众西逃之后，不到一天的时间就回来了。确切地说，是他们的一部分回来了。 黑面武人赵应元用马刀指着两颗血淋淋的头颅：“说，这俩是不是李贼、韩贼本人？” 十七世纪并没有摄像技术，而精致的写实工笔画也远未到普及地步。赵应元和杨王休知道李士元、韩昭宣的大概形貌，却需要真正见过他俩的人来确认。黄小七、胡二倜以及其他几个小兵恰恰是这样的人，他们前看、后看、左看、右看，就差把李士元的尖嘴猴腮和韩昭宣的肥头大耳抱起来啃了，最终确定——“没错，就是他俩！” 白面文士杨王休扔给小兵们一些钱：“退下吧。”黄小七和胡二倜走的最晚，耳朵又比较灵敏，模模糊糊听到了身后杨大人的一句话：“……那天的斥候，昨日的劫杀，今日的献首，毫无疑问是郡君朱伦璎名下的势力所为。” 黄小七和胡二倜搞不懂郡君是啥意思，倒是觉得朱伦璎挺像个姑娘家的名字。本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原则，两人买了点酒菜下肚，第二天早上几乎把昨天的事忘的一干二净。结果他们现在的顶头上司，也就是当初接受他们投降的那个姓潘的把总，专门关照了黄小七、胡二倜及其他的兵丁赶快准备一下，因为郡君要入城。 黄小七和胡二倜昨天喝多了劣质烧酒，现在脑袋昏昏沉沉的，别人做啥，他俩也跟着做，直到真正看见那支人数不算太多的部队，才把这一切和昨天杨大人说的话联系起来。 然后他们就目睹了第二件奇事：不可思议的以步克骑。 如果问黄小七和胡二倜战场上什么最吓人，他俩会回答是大炮；但如果问他们战场上什么最牛逼，他俩会回答是骑兵。 这个年代的大炮毕竟准头低，射速慢，拆墙倒是不错，但轰人的话，除非是极老练的炮手，否则真是“百炮才闻几个死”，而骑兵则是非常现实的威胁，步兵遇上骑兵，那叫一个打不过，跑不掉，牟二楞死掉的惨状在黄小七和胡二倜眼前晃啊晃的。 无独有偶，在昨天收到了斥候送来的两颗人头后，赵应元和杨王休也得出了类似的结论。黑面武人以为，能战胜骑兵的只有更强大的骑兵，而白面文士加以扩展，认为是一支从闯王老营中分裂出来的精锐骑兵，看李闯大势已去，转而归明，由于实在找不到藩王的世子、世孙，所以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拥立藩王的孙女了……赵应元听罢大呼“杨哥高明”，自认为是明白前因后果了。但是……在青州西门城楼看到接近的，一百多人的队伍，赵应元和杨王休再次陷入了困惑。 步兵！居然大部分都是步兵！那个什么从闯王老营分裂出来的精锐骑兵根本就是没影的事情。虽然从理论上说，步兵用大量长兵器结阵，付出巨大伤亡的前提下有击败骑兵的可能，但李士元和韩昭宣是在逃命不是要硬拼，莫非这拨子人个个都是神行太保戴宗的传人，跑的比马还快不成？ 一百多人的队伍已经到了青州城西门，按照约定鱼贯而入，黄小七和胡二倜在夹道欢迎的兵丁之中，因此也都看到了第三件奇事——多国联合部队！ 黄小七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这里面有鬼！” 胡二倜差点吓尿裤子：“你……你说啥？这……这不都是活人么？” 黄小七满头黑线：“俺的意思是说这里面有红毛鬼，你看那个、还有这个……还有那个洋和尚，怎么也不像大明的人啊。” 见识较多的赵应元和杨王休也注意到郡君的队伍里有十几个泰西红毛人的存在，其中一个老头子穿的挺神棍的，还有一个细节，那就是虽然长得和明人区别不太大，但有几个人从走路姿势上看，绝对是倭寇，如假包换。 “这周王的孙女朱伦璎，手下可真是啥人都有啊！”黑面武人叹道，他本能地觉得这后面有很多故事，而此刻的白面文士，目光已经锁定了众人簇拥下的郡君本人。 一个藩王的孙女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在杨王休的概念里，应该是一个小姑娘穿着很夸张的绫罗绸缎的大衣服，各种侍女前呼后拥地服侍。然而周王府三年前已破，这种金枝玉叶不是被大水淹死，就是被闯军给轮了。所以活下来的一个穿着简朴一些倒是可以理解的，不过……这顶盔带甲的造型，还是让杨王休颇感意外。 这小姑娘，看上去也就十几岁，个子不高，却透出某种英气。黝黑的铁盔，擦的白亮亮的铠甲，青色的裙裾，倒是符合天下大乱，弱女子也要披甲上阵的主题。（毛雄辉：洛英你这造型有点像saber，可惜我现在不好在你裙子上包铁皮。），侍女不多，只有两个，都是手持盾牌肃然而立，而她身边不远处那个大高个子后生，背着弓箭的矫健少女，还有一个商人打扮，却掩盖不住杀气的人，他们几个应该就是郡君麾下的头目们了。 赵应元和杨王休早就讨论过，此次起事，并不为自己当皇帝，而是要扶立明朝一人（说白了是清楚自己势力不够，贸然称王称帝是找砍），相比于那个铁了心的当乌龟闭门不出的衡王，他们现在似乎有了另一个选择…… “迎驾！迎驾！大明周藩的郡君远道而来，又率众大破李、韩二贼，还不快快给她接风洗尘？” 黄小七和胡二倜作为底层兵丁，很快遭遇了今天第四件奇事——血、钱。 血指的是五十颗血淋淋的人头，潘把总说了，这些都是李、韩二贼的走狗。黄小七和胡二倜虽然也是杀过人的，但看到五十颗人头堆在一起还是吓的够呛。而潘把总则想的更远一些——李士元、韩昭宣逃走的时候，部下也差不多是这个数目，莫非全被郡君的手下杀了，一个不剩？ 至于钱，那是郡君的队伍“劳军”用的，虽然平均到每个兵丁只有十枚左右，但确实是实打实的好钱，不是那种拼命掺黑铅的坑爹货。 赵应元和杨王休作为高层，也迎来了今天第四件奇事，也是好事——赦免。 杨王休倒还好说，但赵应元是李闯的裨将，当初开封之破，周藩灭门的事情，他是脱不了干系的。因此当朱伦璎一个劲儿地称赞赵、杨二人的忠君爱国，尤其强调赵应元的迷途知返，善莫大焉的时候，黑面武人心里一块石头落下了地——周王的孙女都以大局为重，不再追究当年的事情，自己还担心什么呢？ 茶水、酒菜送上，郡君却没有任何吃喝的意思，她现在关注的焦点是青州城的危局，尽管看起来赵-杨联军已经控制全城，市面也安靖下来，但强敌环伺，有巨大威胁的就有三个。 “韩家庄的韩贼家丁、济南的方大猷伪军（洛英专门解释过，那些投敌卖国，战斗力极为低下的方大猷走狗称呼为清军太给他们面子了，还是叫伪军比较贴切，毛雄辉则抱以意味深长的微笑）、还有北直隶的清军，这三股敌人都是我们要面对的，其中韩家庄距离最近，而且又有大量的粮食和资财……” 赵应元面露难色：“郡君所言极是，但是……这韩家庄可是出了名的长刺儿王八壳子，硬的要死，打起来还扎手！” 洛英面色不变：“赵将军所言有理，韩家庄能存活到现在，肯定有他们到本事。韩昭宣虽然已经伏法，但他手下家丁有一个管事逃了回去，他的几个儿子带着剩余的家丁守卫着宅院，不可小视。” 杨王休显然知道更多细节：“……韩昭宣有三个嫡子，韩荣福、韩荣寿、韩荣禄，皆是横行乡里、鱼肉百姓之辈。这韩家大院墙高壁厚，兵粮足备，倘若强攻，确实一时难下。” 洛英依然神色不变：“攻打韩家大院是我的想法，具体怎么打我并不参与。雄辉、陈船主，你们有何高见？” “海泥鳅”陈德思维比较传统，提出的战法有二——一为派大量民壮和骡马、车辆去海边停船处，把“妈祖”号上的红衣大炮拆下来、运过来。如此强横的炮火猛轰之下，韩家的院墙支撑不了太久，院墙一破，那就是冲进去烧杀劫掠的事情了。二为夜袭爬墙偷袭法，现在正是十月初，基本上没有月光，容易偷袭得手，当然之前最好轮番进攻把韩家的家丁都累垮了才行。 陈德的方略合情合理，但真正实施起来代价较大——运炮法需要大量的劳动力，而且很慢；夜袭法也快不到哪里去，毕竟累是双方的，能把韩家的家丁累垮，攻院的联军也好不到哪儿去。 况且还有最可怕、最危险的一种情况，联军和韩家打成僵局，济南伪军和北直隶清军却趁机杀了过来……那可真叫死无葬身之地。 下面轮到毛雄辉说话了，郡君喊他的口气特别温柔，让杨王休对他们之间的关系有了一些猜想，而毛雄辉本人的话却非常的简短——“赵将军，您手下有会做三梢砲的么？” 黑面武人楞了一下，回答的声音也喊着疑惑：“有！当然有！当初攻城拔寨靠的都是这玩意儿。可是老弟你也真是会开玩笑，三梢砲攻起城来，可是慢的和王八似的。” 毛雄辉倒是一脸自信的坏笑：“哈，如果只是扔扔石头，当然很慢，可如果用当初我军消灭李、韩二贼的特殊弹药的话……我倒是很想看看韩荣福、韩荣寿、韩荣禄这仨悲催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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