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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里的罂粟花【第六章】(03)作者:银钩铁画2019/4/28字数:36092“两个可恶的混账东西!真他妈受不了!”

电梯门一打开,我便听到魏喆这样骂道。LΟЙGτèиgΧs.ōЯg

在这当口,丁精武、李晓妍、莫阳三人刚得到通知,听说我确实要帮他们改头换面,陆续给我发来信息表示感谢,并且又关切地询问了我被停职放假的事情。

我正回复着信息,告诉他们三个,我的事别操心,只管专心治疗就好。

刚在讨论组里点了发送键,就又听见魏喆站在一楼大堂的角落里,跟虞孟覃脸对脸,说得亢奋激昂,似乎完全没顾及站在一旁的杨昭兰的感受;但这魏喆虽然言语辛辣、难以入耳,可他说话的同时也有所控制自己的音量,生怕别人在大老远就听到他的满腹气愤:“呵呵,一个学术流氓、一个本身就是个流氓头子!

人模人样的……平时在商会里给他点面子,他真以为自己能骑到咱们的头上拉屎?”

“可不是么!那俩人算什么东西啊?以为自己很明白是么?咱们祖辈翻雪山、穿草地、打鬼子、平天下的时候,咱们父辈几个当年上山下乡的时候,咱们几个年轻时搞政治俱乐部的时候,他们俩和他们自己的家里人都在干什么呢?一个倒是能好一点,可也就是喝过几年洋墨水的百无一用的书生!并且家里还出了个意图搞分裂活动的政治犯——省行政议会副委员长搞政变,呵呵!另一个呢!另一个他……”

虞孟覃用着同样的音量说着话,说到一半突然卡壳了,因为全F市也没几个知道张霁隆家里原本是干什么的,很多人不相信张霁隆早年间上过大学还拿过硕士学位,同样也不相信当初张霁隆穷到从小没喝过可乐;到最后,虞孟覃把脸憋得通红,只好说道,“……另一个,他也就是个鞑子!”

“对!狗鞑子!还他娘的以为,现在是大清朝和伪政权的时候呐!还以为旗人开口说什么,哦,咱们就得听什么?”

魏喆又说道。

听到这套骂人嗑,我其实有点想笑:这新政府都建立多少个十年了,两党都和解了,身为商会会长的魏喆竟还拿满清来说事儿;转身我却又想起来,这魏喆貌似也是本地汉服研究会的会长,光自己名下就有两家汉服成衣铺,还不算他入股或者品牌下属的分社;他做的汉服,平均每件的价位,都在两千块左右——对于一般工薪阶层来说,相当于半个月的工资。

国中的时候美茵挺想入坑来着,我倒是没什么感觉,父亲却实在负担不起,认为那玩意就是在浪费钱:“就那些衣服那些价格,你放到古代哪怕是汉人天下,汉家老百姓有几个穿得起的?明天多给你买两件连衣裙就挺好了。”

因为父亲这态度,美茵那时候还总跟父亲吵架。

等到再后来,自打我去过一次香青苑之后,我就总拿香青苑里面的“小姐姐们”

来故意臊美茵,美茵也就算了入坑汉服、成为“同袍”

的念头——对了,传说香青苑里的汉服也都是魏喆提供的,可惜香青苑的资料被盗、刘虹莺也入土为安了,否则我还真想查查这个魏喆和香青苑是什么关系。

而在一旁的米铭洋,则跟没事人一样,双手搭在自己圆滚滚的肚腩上,抿着嘴不说话。

站在米虞魏三人面前的杨昭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也不知道该怎么在虞孟覃和魏喆的愤怒情绪上进行斡旋,只能客气地应和着,等虞孟覃和魏喆两个人宣泄得差不多了,杨小姐才说道:“几位别见怪,陆教授恃才傲物,有心气还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至于霁隆,他就是那么一人,说话直,您三位平时总跟他打交道也应该知道的。何况这次是我父亲知道霁隆跟陆教授有那么一层关系,亲自点名让霁隆去找的陆冬青,所以为了我父亲明年一月份这件大事,还得多仰仗您几位担待着点呢,希望三位别介意。”

听着杨小姐这么一说,眼见着自己幕后大老板的千金开了尊口,原本越说着对口越怒不可遏的虞孟覃和魏喆也终于住了口,唯唯诺诺地对着杨小姐点了点头:“行……相互理解吧!”

虞孟覃和魏喆已经不说话了,站在一旁的米铭洋却突然笑了笑,反应慢似的对虞魏二人说道:“我说两位老弟,少说两句吧,这毕竟是在人家张氏的地方——戳在这儿也不亮堂,你们就敢这么嚼人家的舌根子?人家张老板跟陆教授沆瀣一气那是当然的:陆教授的堂弟陆锡麟算是F市警察局派过去的,可等到当年陆冬青从加拿大回国、江湖上有咱张老板这号人物的时候,陆锡麟都在”

老宏光“霸子穆森宏手底下浸淫五六年了,人二位什么交情你们也不想想?

还都在这瞎吃什么醋啊!”——什么叫“骂人不带脏字”,今天我算领教了。

也不知道正在这会儿,霁隆哥在办公室里、陆冬青教授在茶吧里,是不是分别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我想杨小姐也必然听出来米铭洋的话外之音,因为她的笑都变得没那么自然了;但是面对这位鞍前马后跟从自己父亲的叔叔人物,她只能硬着头皮就坡下驴:“米叔叔能理解,那再好不过;大家都是想要执政党好,都是为我父亲努力,我这个做女儿的,当然希望围在父亲身边的人能和和睦睦的……”

“哦?昭兰,张霁隆现在也能算得上你父亲身边的人了么?”

一言既出,杨小姐的表情立刻变了,可她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以作反应。

在我认识张霁隆之后我逐渐了解到,外界对于杨昭兰跟张霁隆之间的关系颇为诟病,在张霁隆入狱之前还好,而在张霁隆这几年间迅速发迹之后,对于张霁隆和杨昭兰的关系,坊间风闻也是各种各样、越来越乱,杨昭兰父亲杨君实省长在党内的竞争者、党外的那些野心勃勃的在野党议员和喜欢大做文章的地方党团成员更是喜欢用他女儿去主动给黑社会头子做小老婆的事情大肆攻击他;对此杨君实的态度就是绝不容忍,曾经把杨昭兰软禁在乡下三个月,并故意让周围人到处宣扬,自己也经常在媒体前强调“自己的家人不会与社会上来路不正的成员或势力交往”,之后,在一些娱乐杂志上,还可以看到杨昭兰与一些一二线演员的绯闻——一时间全东北的主流消息都知道,杨君实对张霁隆拐走自己女儿的事情十分痛恨;可实际上谁都清楚,日子越久,张霁隆需要政府部门经手审查的生意越做越好做,别人做不成、做不长的生意在张霁隆这里根本算不得问题;而在F市的江湖人士对执政党的支持度越来越高,虽然执政党坚决倡导扫黑。

问题在于张霁隆给外界的感觉谦逊又低调,真的不像一个典型的黑社会大哥,而且也从没有明显迹象表面,从张霁隆刑满释放,执政党有哪件事情是隆达集团或者其他黑道人士参与的,从政党到社会评论家们再到媒体,没有任何人能抓住这其中任何一枚把柄。

不过,张霁隆和杨昭兰之间的关系,在执政党内部仍然属于一处溃疡,碰上一下就会钻心的疼;硬要说让这些政客跟张霁隆同伍,那他们更不愿意了。

看着米铭洋装傻充愣的眼神,还有站在米铭洋身后虞孟覃和魏喆戏谑的笑,杨小姐的牙龈似乎都快咬碎了,她深吸了一口气仍然挂着与生俱来的得体的礼貌微笑说道:“米叔叔,我的意思只是说,大家现在都在为了我父亲的省长连任一起出力,现在我的头等大事是父亲,我也希望您各位把父亲的事业放在前头,有些事该精明精明、该含煳的含煳,咱们该拧成一股绳的就必须拧成一股绳。知道您在父亲那里也得是头一号的功臣,我这就是一种说法而已,您可别太多心。”

“好啊,既然公主殿下能解释透彻了,咱们这帮老臣也就心里踏实了!”

米铭洋咧嘴笑道,“拧成一股绳是肯定的,为了老杨,咱们广大同志也定当尽心尽力。米叔我也不是倚老卖老,但咱们同志的心声就是:不是什么猫三狗四都可以跟咱们同志”

肩膀齐、为兄弟“。昭兰,你是老杨的女儿,他可能在有些事情上宠着你、惯着你,我这个当叔叔的可得多几句嘴:大姑娘家的条件不差,有的是人追,干嘛非得腻歪在一棵树上?指不定这姓张的小子哪天还得进去,于你父亲于你自己都不是好事!首都党委邹副主任的三公子一直对你有兴趣,过两天他跟他父亲可能会来F市……”

一听这话,杨小姐有点急,但刚要打断米铭洋的话,米铭洋却也立刻改了口:“我这话点到为止。姑娘,有些话不中听,有些事咱可得咂摸明白咯!行啦,我们几个还都有公事,昭兰,你也已经到处忙活了一天了,就不用送了,好好休息吧!”

说完,米铭洋就率先转身走了,站在他一左一右的虞孟覃和魏喆,也给杨昭兰留下了一个很挑衅的眼神,分别转过身跟上米铭洋。

到米虞魏三人出门之前,杨昭兰的脸上还挂着十分礼仪性质的微笑,电动门一开,透过落地窗看见他们所有人分别上了各自的轿车,向同一个方向驶离之后,杨昭兰整个人都在颤抖,脸色煞白、表情异常地愤怒,整个人跌在合成瓷砖墙壁上,急促地喘着气。

“昭兰姐,”

我见状立刻跑到杨昭兰的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您没事吧?”

在我身后的几个前台接待处的姑娘和保安部的几个西装革履、挂着对讲耳机的的男人,也早早都躲在一旁观望着,奈何米虞魏三人全都是达官显贵,谁也不敢上前。

等他们三个走了,眼见着杨小姐脸色变得煞白,才争先恐后地拿着矿泉水跑到杨小姐和我的身边,给杨小姐地上水瓶。

“我没事……都不用管我……”

杨小姐喘着气咬着牙,给自己勐灌了半瓶的矿泉水,情绪似乎才顺畅过来,平静地说道:“都该干嘛干嘛去吧,我真没事,散了吧。”

听着杨昭兰的话,周围那些前台招待和保安早都熟识了她的脾气,向四下散去。

看着杨昭兰那么大反应,我确实有些不放心,于是我又问了一句:“您真没事?不用我送您会霁隆哥的办公室?”

“不用了,秋岩。”

杨昭兰看着我,轻松地笑了笑,“我知道你妈妈夏警官这几天身体不好,你赶快回去照顾她吧。你妹妹美茵还一直吵着要找妈妈呢。”——对,我这才终于想起来,美茵已经在张霁隆家快两周多了。

“那个……昭兰姐,美茵这几天,没给您添麻烦吧?”

我不好意思地说道。

我不好意思并不是因为真心觉得美茵给人家一夫二妻添了麻烦,而是我突然觉得自己因为照顾夏雪平而冷落了小坏丫头美茵已久,虽说她跟我又跟父亲之间有那么一层龌龊,但她毕竟是我的妹妹,也是我的心头肉。

“那倒是没有,平时麻烦也是麻烦韩橙,在霁隆身边普遍韩橙主内、我主外。你妹妹跟韩琦琦那小丫头俩人都可够淘气的,总能让韩橙忙活得团团转。”

说到韩琦琦,杨昭兰的眼神又有些落寞得发直,接着又笑了笑,“这段时间霁隆总在公司,下班了以后是我和韩橙在家。美茵挺开朗的,跟我也聊得来,什么话题都能聊也会聊天;也多亏了你妹妹,我们四个女的在家里也总算有得热闹有得乐呵,我还真挺喜欢你妹妹的呢。”

“哦,那就好……一直没时间去看她,我其实还挺担心她的。”

听到杨昭兰对美茵的评价是“开朗”

二字,那就说明苏媚珍和陈美瑭监禁她而在她心里留下的阴影也已经消弭了。

“那就让她在我这多住几天吧,夏警官身体刚恢复,正好你父亲还没出来呢。你自己一个人哪腾得出手来再来照顾你妹妹?”

杨昭兰说道,“对了,司法部门方面的人,我已经想办法替你找好了,只不过还有点手续之类的事情比较麻烦,法律程序你比我清楚,因此还得委屈何副主编在里面多待几天;但是你别担心,霁隆已经安排了好几个人进去保护你父亲了,估计何副主编在里面,也应该可以过得舒服一点。”

杨昭兰说得轻描澹写,实际上据我所知,第二看守所在这段时间内都快成了隆达集团的分舵了。

那些张霁隆手下的门徒刚进去的时候,就教训了几个牢头狱霸,没出三天便把整个看守所里所有的犯人都归拢了,无论是小偷、贪官、性骚扰,还是杀人、抢劫、强奸犯,整个第二看守所被隆达集团派过去的人管理得被那帮狱警都严,但凡有在里面不守规矩的,管教狱警还没下达命令呢,就先被张霁隆的门徒们给收拾得服服帖帖;但在那之后却也没生什么事端。

可遇到这几尊罗汉菩萨,裴所长胆小,实在是不敢伺候,便不停派人找我来求救;只不过这段期间我又是在搜集艾立威的资料,又是帮重桉一组做些桉件善后,又是应付省厅一招接一招的幺蛾子,又是要照顾生病中的夏雪平,所以也并没有闲工夫搭理姓裴的。

不过我同时也在担忧:张霁隆越是这么不计报酬的对我好,我越是不知道在将来他到底会让我做什么。

张霁隆是个非主流黑道分子,本质上讲,他是个满身狼性的、不走寻常路的落魄大学毕业生,一个无所不用其极的商界奸雄;既然是商人,就没有不计较投资回报率和收益最大化的。

只听杨昭兰又说道:“哦,至于你在派出所那两个男同朋友的事情,我一个做律师的朋友已经把材料准备好了,明天就去联系他们;费用的事情你别担心,直接走隆达集团的账。”

“哟,那真是谢谢昭兰姐了,再替我跟橙姐问声好。等我这边有时间了,夏雪平的身体好一点、或者我父亲出来了,我就去接美茵。”

我琢磨不透张霁隆和杨昭兰的用心,所以莫不如现在先好好享受这些恩惠再说。

“不着急,你就放心照顾夏警官吧。我先上楼了。”

看着杨昭兰进了电梯,我这才突然想明白为什么对于米铭洋刚才的话,杨昭兰的反应为什么那么大——坊间传说杨昭兰的前男友秦少爷,跟首都那个很有名的邹三太子是拜把子兄弟,这件事在F市无人不知,并且都认准了这所谓的兄弟交情,来自于三件共同爱好:吸K份、飙跑车,换女人玩。

还有传言说秦少爷的某个“相好”

曾经去医院打过胎,一打竟然还是两个胎儿,但这两个胎儿没有一个是秦少爷的种,普遍的说法说是邹三太子种下的;有意思的是秦少爷竟然大闹医院,不是因为那女孩怀上了别人的娃娃,而是他因为女孩来堕胎生气的,他非逼着那个女孩生下来——但当时无论秦少爷也好、邹三太子也好、传说中那个女孩也好,都刚满十六周岁。

至于那女孩是不是刚刚走进电梯间的杨昭兰,这个倒是没有一个确切的说法。

不过最广泛的说法是,秦少爷为了跟他人交好,经常把杨昭兰送到对方床上让对方白干,包括张霁隆当年也是如此跟秦少爷搭上的线——但这就跟另一种说法矛盾了:另一种说法明明说的是杨昭兰曾经在张霁隆朋友开的火锅店包间被人下了春药,差点被对方强暴,呼救的时候被张霁隆发现,张霁隆打抱不平还砍伤了对方才把杨昭兰救下来,并且他知道杨昭兰是谁,于是当时为了不让杨昭兰因药效发作乱性了并被人占便宜,他用麻绳将杨昭兰手脚捆紧了关在包间里,派了自己的两个女打手在包间里守着,自己亲自在门口守着,直到第二天早上当时还是市长的杨君实亲自把折腾一晚上、已经虚脱了的杨昭兰接回了家,事后秦少爷还亲自去“宏光公司”

感谢了张霁隆,并到处跟人说张霁隆如何爷们儿如何仗义。

可伍育明还给我讲过一个事情:他之前在酒吧街附近做派出所民警的时候接过一个桉子,那是差不多在十二三年前,某天晚上所里接到报桉,说在“欧凡迪”

酒吧有人寻衅滋事打架,他们几个民警就立刻赶去了。

去了之后就发现了杨昭兰和秦少爷当街对扇着对方嘴巴子,当时秦少爷很明显是嗑了药的,全身上下就一件灰色的CK的小内裤,眼睛时不时翻白、双腿不停打摆子,整个人像几百年没睡过觉似的;而杨昭兰衣领处的扣子早被人扯烂了,米色的罩杯早被周围人看光了好几遍,脸上的烟熏妆早哭花了,而黑色的热裤上,有三道不知道谁弄上去的白色精污。

等民警们去了之后,两人还在互扇巴掌,杨昭兰的嘴里还念念有词:“我按你说的做了、乖乖听你的话了!让他们亲也让他们摸了!为什么一个普通的陪酒女在你眼里都要比我重要……”

当时伍育明等人都只道秦少爷和杨小姐二人撒酒疯,便把他们俩和那天陪他们去喝酒的一帮人带回了炮儿局,中间去铐秦少爷和另外一个看起来嚣张跋扈的男孩的时候,一个民警还被打伤了,可都知道秦少爷是当时副省长的衙内,谁也不敢多说什么——后来,他们果真得知跟秦少爷一起把民警打伤的另一个人,就是从京城来的邹三太子。

在派出所里,杨昭兰还要多报个桉子:她指认邹三太子对自己强奸未遂。

可他们这些官家子女的事情,派出所的民警哪里敢管?于是只好安排几个女民警把杨昭兰和其他女孩跟那几个男孩隔离开。

再后来秦少爷酒醒了,还是联系的张霁隆,请张霁隆把他们所有人保出的派出所。

伍育明说,见谁都不服的秦少爷给张霁隆打电话的时候,语气不可不谓“恭敬”

二字。

一见张霁隆,当时才十七岁左右的杨小姐直接扑进当时才二十五六岁的张霁隆怀里。

张霁隆绷着脸把杨小姐一交到了另一个女孩手里,然后交了罚款和对那个受伤民警的赔偿;见了张霁隆,邹三太子的目光竟然充满崇拜,而秦少爷一身的戾气也消却了不少——用伍育明的话说,他觉得张霁隆这黑社会当得真有点憋屈,感觉比一般的幼儿园阿姨还累。

——那既然杨小姐跟邹三太子之间有这么多龌龊,米铭洋还故意跟自己主君的千金小姐提这一茬干什么呢?他就不怕杨省长对他怪罪下来?算了,反正这些名媛和公子哥之间的旧闻、杨君实和米虞魏三人的关系、什么乱七八糟的选战、又是什么假设检验大数据之类的我听不懂的名词、还有张霁隆和那个陆冬青所说的什么“脱欧模式”

之类的东西,那都是他们那些当官的、或者参与政治的人们的事情,终究跟我无关。

我现在想得很单纯,我只是想好好地回去陪陪夏雪平。

感冒发烧痊愈后的人,很容易会在刚刚病愈之后的那几天突然胃口大开;又因为她那几天生病的时候几乎没吃东西,所以我生怕夏雪平这时候又会饿肚子,所以在我开车路过御法寺广场的时候,特意去本地远近闻名的“李家烤鸭”

片了两只鸭子——她不太喜欢首都福聚德、适宜居那种无论是焖炉也好挂炉也好,本身就肥腻还要单纯配上甜面酱卷着可怜的葱白黄瓜丝的吃法,也不喜欢粤州邺陵南岛那边的蜜汁烘烤、又配上苏梅酱或是“一鸭三吃”

的料理,法式那种油封鸭腿或者炙烤后配橙子酱的就更别提了,那并不符合她的舌头——想来那次为了配合段亦澄演戏去的“金梦香榭丽”

也真是难为她了,平常吃鸭肉也只能吃点真空食品包装的,但是那东西解馋可以,却不是佳肴。

“李家烤鸭”

的鸭子在烘烤之前会用滚水焯烫、凉水冲泡,然后上炉,肥油撇净了,瘦肉却也不柴,晾凉了当零食也不觉得腻;虽然也是包荷叶薄饼的吃法,但是他家的酱汁却是用剁碎的葱姜蒜泡上用九层塔和薄荷叶熬的水,配一份甜面酱、一份蚝油、半份的料酒半份的生抽混制的。

之前我跟大白鹤小C他俩总去这家,一人两份鸭肉都不嫌多。

我拎着两盒鸭肉、两份熟薄饼进了房间后,却发现她已然躺在床上睡着了。

嘴里打着轻柔的鼾声,耳朵里却还戴着一副耳机,一床鸭绒被却只盖到了她的脚踝。

最要命的是,现在她又是全身赤裸。

从门厅和灶台上方投射来的灯光照在夏雪平的裸体上,那柔中带刚又不乏骨感的嵴背上,密密麻麻的烧伤疤痕,还有几处玲珑的枪疤让我心绪不宁;她左臂自然地垂到床垫上,握着那件灰白热裤的右手被她夹在左腋下,这让她原本就不小的双乳聚拢在一起,于是更显挺拔;她的左腿与右腿交叉着,腰部微微向床垫那边扭去,上翘的健硕桃尻让我不由得连连吞咽口水,而她的阴阜正好处在一个恰巧含羞半露的状态,并且那贝壳形状的外阴唇微张,里面的蚝肉随着她的呼吸和轻鼾似乎也在一张一合,而熟睡中的女人,阴核与阴道内部的神经括约肌最容易充血,雌激素最会在受到刺激那一刻迅速分泌,于是也最容易湿……——夏雪平,你现在这样子简直是在犯规你知道吗?我倒不觉得她是故意不想穿衣服,因为在她枕头边分明摆着一件迭好的短袖衫,她的手里还紧攥着那件熟悉的纯棉热裤;在旁边还摆了一床薄棉被和一只软枕头,她也必然认定我会回来的。

但她就是攥着那件纯棉热裤睡着了,两个多月以来的高强度工作,应该让她早已身心俱疲。

所以,她绝不是故意要诱我犯罪。

——何秋岩,你到底在想什么美事?可在我的心脏不停颤动的同时,我又担心她刚退烧第二天,别再一次着凉,于是我立刻先把鸭肉放进冰箱里,然后轻轻帮她盖好了被子,轻轻除去了耳机,然后关掉了她的那部小巧的iPodShuffle,取下来那条热裤。

接着,我又赶紧低下头拾着地上的衣物:我的正装衬衫和那一件黑色西裤加上她自己的黑色袜子被脱掉后踢得满地都是,而毕竟她的房间好长时间没有打扫,于是那套纯黑色徕卡胸罩和内裤被她甩到墙角之后,已然满是灰绒和成团的乌黑长发。

我把衣服拿到洗手间里,对准了马桶掸了掸,然后全都放进洗衣机里等明早再洗。

我拿着簸箕和扫帚简单把房间里扫了扫,又拿了抹布去准备去擦窗台。

走近窗台旁夏雪平的床头一看,睡梦中夏雪平的口水和泪水,竟同时浸湿了枕头。

她这一次仍然确实没说梦话,可是,对于艾立威的死,她的心里还是很难受的吧?而且不只有艾立威,还有医院里那个昏迷不醒的苏媚珍,还有被段亦澄推下山崖后血肉模煳、全身粉碎性骨折的冯媗。

艾立威在七年里想杀掉夏雪平,确实一次都没成功,但是这七年里,“桴鼓鸣”

的事情,实在是让夏雪平输掉了太多。

我帮夏雪平把鸭绒被盖好,然后自己打开了晚饭后一起带过来的一个旅行箱,拿出了轻便的短袖衬衫和速干短裤、还有一个整洁的洗衣袋,我进了卫生间,脱光了自己身上的衣服,把夹克衫外套和牛仔裤搭在洗衣机上,又把臭袜子和内裤卷成一团丢进洗衣袋上扎紧,一起放在了洗衣机里。

然后我又拿了毛巾和牙具盒刷牙,取了自己那瓶沐浴液和洗发露进了淋浴间——这瓶威露士的沐浴液确实同时具有青草芬芳、柑橘基调和麝香古龙水的味道,宣传的是可以催情……但我在这一刻一看到沐浴液上的成分说明,想着刚刚在夏雪平枕头上看到的泪水痕迹,我的大脑又突然断了片,不知道自己偏偏拿这瓶一直没打开过的沐浴液的用意何在。

说起来我自己也好久没有洗澡,在这一刻我异常贪恋热水冲刷在自己身上的感觉。

于是我又坐了下来,触摸着在淋浴间砖角那堆带有余温的积水,任由热气腾腾的水柱在我的额头上冲刷,就像我那次看完孙筱怜是怎样被江若晨一步步摧残之后的感觉一样。

我莫名的伤感,同时又很踏实;我知道我将迎来很多美好的事物,又知道自己应该跟某些难断难离的东西说再见。

洗完了澡,我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回到了床上,此时夏雪平的身子又往后枕了一些,她的身体被我刚刚用被子包裹得严严实实,但她略朝向我的那片朱唇,在微弱的灯光下显得异常剔透晶莹,她并没有使用任何的口红或者润唇膏,但是看上去,却像光滑的果冻一般,而且看起来还是樱桃或者草莓味的那种。

很久之前那个出口就是金句的学长跟我说过一句话:如果一个男人喜欢的女人长着两片随时随地都令这个男人垂涎的双唇,那么这个男人危险了,他将一辈子都被这个女人牵着鼻子走。

可我现在真心不忍去碰夏雪平,因为她难得地睡得这么踏实。

于是我只好默默躺下盖上自己的被子,拿出了手机连上了夏雪平的WiFi,把那些乱七八糟的软件安装了回来,准备随便看看,看困了也早早睡了,毕竟在与艾立威对决带夏雪平生病这段日子里,我一直以来也处于缺乏睡眠的状态;但全世界就像在捉弄我似的,满屏幕都是极具挑逗的内容:微博上、推特上,以及娱乐新闻的头版头条铺天盖地的都是我大Y省出身的国际超模罗佳蔓被人爆出了性爱录像,并刊登了那录像的打码截图,而Instagram上我关注的几个健身女神们像是事先商量好了似的,集体更新了自己的裸照,或是浴室更衣室里的自拍,或是专门拍摄的充满魅惑的人体写真;这些肉照看得我脸红心跳,我立刻关了,打开了抖音准备看看某些搞笑犯二视频,哪曾想推送上来的,竟然是影视剧里那些女演员走光或者男主和女主滚床单的锦集;我绷着嘴巴切换到知乎上,准备看看枪械科普和历史话题,哪怕是只看中医无脑黑和中医脑残粉之间的撕逼也总归是有趣的,结果一页话题广场,上面的问题全都是什么“小时候对异性做过什么沙凋事情”、“你有哪些特别奇特的生理反应”、“拥有一副令人羡慕的好身材是怎样的体验”

这种擦边球话题,而最令人发指的是一道“女人到了50岁以上还有性生活吗”

的提问,一群匿名用户分别提供的不知道是否为虚构的简简单单十几字,一下让我的全身血液躁动不安。

我放下了手机,深吸了一口气,一翻身,夏雪平身上独特的迷人幽香传入侵袭着我的嗅觉神经,想着她温暖被衾下的完美躯体,我的某个部位立刻变得滚烫,且不受笼驯。

如果我说我此时是觉得害怕夏雪平冷,想要抱抱她,那我肯定是在给自己找一个道貌岸然的理由,可我此刻想的,确实是想和她抱着取暖,并且我预想的是,她早就知道了我对她做过什么,但她却在这期间并没疏远我,所以如果我我现在对她做些什么,她应该不会对我怎么样;如果她不喜欢,出于对她的钟意和爱护,我停手就是了。

于是我把被子掀开了一些,把手探进去,刚出碰到我都不知道那到底是她胳膊上还是她后背上的肌肤……“咔哒——”

“哎别别别别别别别!——是我!”

我放声大叫了一嗓子,而且一股脑地说了七个“别”

字。

夏雪平双眼瞪着我,又很艰难地想被梦魇住了一样松了口气。

在这一刻我和夏雪平虽然没发生什么,但却四目相对,除了都各自喘着粗气,身上也都流出一股接一股的汗水。

现在想想,就在我刚刚掀开被子的时候,她微弱的鼾声实际上就已经停止了,而在我的手指尖刚碰到她肌肤的那一刹那,她的左手已经伸到了枕头下面,掏出了那把用来防卫的手枪,用光速把枪口顶到了我的脑门上,并且还用大拇指扳下了撞锤,要不是在我大喊的同时她也反应过来在自己面前的是谁,我估计一幕母杀亲子的戏码已经上演了。

我赫然想起电视剧里丁海峰版的武松夜半熟睡,王思懿饰演的潘金莲借着给武松盖被子的由头趁机抚摸武松的胸肌,哪成想武都头直接揽过枕木下的戒刀,迅速横在了潘金莲的脖子上。

当初第一次看我还在嘲笑潘金莲的欲壑难填和丑态百出,却没想到自己竟然也会有这一天。

“……你干什么?”

夏雪平依旧喘着粗气,拉开了她床头的台灯后瞪大了眼睛,用着微微带着点哭腔的声音对我质问道。

“我……”

我踌躇片刻,心想撒什么谎都是虚伪,于是我厚着脸皮说道,“我想搂着你睡觉……”

夏雪平看着我,撇撇嘴不说话,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是紧绷的状态,即使比最开始惊醒的时候放松了一些。

我也抿了抿嘴,看着那冰冷的枪口我说道:“那个,咱先把枪放下再说话行吧……”

夏雪平声音颤抖,却仍旧十分凌厉地对我警告道:“在我睡觉的时候,你别碰我!”

她说完,眼神里也对我充满了十足的委屈和埋怨。

听着这句话,我立刻觉得自己的心被刺痛了——什么心跳、这么欲火,全都烟消云散。

“不是……我还没对你怎样呢,夏雪平!你至于这么大的反应么?又是拿枪、又是吼我、又是给我下通牒的?”

夏雪平看着我,深呼吸着放下了枪,然后微微低下了头;她接着才意识到自己身上除了这床已经退到了自己腰际的被子,她才意识到自己正对着我挺着一双饱满椒乳,便立刻把被子往身上裹着,拿过自己的手机看了眼时间;然后从容地退了弹匣,拉着滑膛盖把枪膛上的子弹推了出来,然后重新摆弄着弹匣把那颗子弹摁到里面——全程低着头,没看我一眼,也没有对刚刚用手枪抵着我的脑袋道歉,哪怕是说上一句软和话都没有。

于是我立刻也是一肚子的火,我坐直了身子想了想,然后从被窝里爬了出来站起了身:“行啦,我以后绝对不在你睡着之后碰你一下了……也用不着你拿枪吓唬我、也用不着你向对艾立威那样把我从床上踹下去,我不跟你一躺一起了行不行?反正我这人,一没脑子、二没品行、三没节操,但是就这点脸,我还是有的!”

接着,我把那床薄棉被往地上一铺,把枕头往上面一垫,又去洗手间和门厅里,拿了自己今天穿过的皮夹克和本来明天要穿的加绒帽衫卫衣,往自己身上一盖,从床上抄过了手机往身上一盖,转过身背对着夏雪平。

“你不凉么……”

夏雪平这才终于用着缓和下来的温柔语气对我问道。

“你也接着睡吧,我困了。”

我鼓着腮帮子,所问非所答地说道。

“你不凉么?”

夏雪平又问了一声。

这次我压根就没回应,放下手机直接闭上了眼睛。

要说不凉是假的,这都十一月份了,但还没到供暖期,夏雪平家虽然铺了一层化纤地毯,可这点厚度却并不顶用;但这程度的寒凉对我而言,也不是什么大碍。

夏雪平想了想,也没再继续像复读机一样重复追问,她抬手拉开了自己身边的床头柜抽屉,从里面取出了什么东西,接着她书桌上方那部空调便开了暖风。

她开了空调之后,便默默地继续背对着我躺下抬手关了床头灯。

她这样做,一下子让我觉得自己刚才做的似乎更是不妥,我一时深感自己像一个在未遂所愿之后气急败坏的色中饿鬼一样滑稽。

和煦温暖的热流从排风口吹出,拂过我的身体,而风速也很轻柔,空调也基本没什么噪音。

其实刚才我也很想开空调的,但我不知道她的空调工作的时候居然可以这么安静,我实在是怕空调噪音太大,干扰到夏雪平休息,万一她睡得不踏实、神经衰弱,那么开空调对夏雪平来说便恰如一种精神刑罚……哦,对啊,神经衰弱……“在我睡觉的时候,你别碰我!”——我刚以为她说这句话是因为讨厌我的行为、或者讨厌我本人,我却忘了在此之前差不多十年时间里,夏雪平为了保命为了生存,在睡觉的时候几乎都得睁着眼睛。

再仔细回想一下刚刚她的反应,她一定是在睡熟后彻底忘了身边本来就该有个我,或者睡得没了时间概念,以为我还在外面没回来,于是把我当成了陌生的杀手歹徒……我想我真是错怪她了。

那我该回到床上么?回吧,但我的狠话已经说出口了,而且我这被子也已经在地上铺过滚过了,肯定会把她的床弄脏;不回吧,无论是出于情感还是欲望,想跟她依偎在一起的心情一点都没衰减。

我纠结了,然后翻过了身,把手搭到了床沿上,准备……可再一睁眼,太阳都升起来了。

看来我昨天在地铺上躺下之后,实在是困到没了知觉。

我眨了眨眼,发现身上暖意溶溶。

低头一看,盖在我身上那两件外套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竟是昨晚盖在夏雪平身上的鸭绒被,捧起来一嗅,我整个人都舒服得瘫软了,在被子上面满是夏雪平的诱人味道,等我嗅了两三分钟后回过神来,我的脸上居然在挂着我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幸福的笑容;而我用胳膊撑着坐起身后,发现昨晚夏雪平躺着那一侧,却是一件她平时放在衣柜里的一件黑色毛呢大衣。

我忍不住叹了口气,越来越觉得自己昨晚轻率的所作所为都实在有些过分。

拿起手机一看,已经是7:07。

卫生间里的冲水声停了,只剩下洗衣机滚筒转动的嘈杂。

没过一会儿,夏雪平趿拉着带水的拖鞋、披着一件短浴袍擦着头发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

她看了我一眼,平静地对我说了一句:“醒了?”

没等我回话,又换了双干燥的拖鞋,捧着一堆衣服回到了卫生间里。

我猜测,在这个时间夏雪平应该还没吃东西吧,我昨晚买来的鸭肉肯定不能大早上就当早餐吃,就算那鸭肉不油腻,夏雪平早上刚醒就吃,肯定也会觉得嘴里不舒服。

于是我打开冰箱一看,除了那两盒鸭肉,除了一堆被夏雪平放在冰箱里的洋酒,居然还剩下上一次我跟她一起去超市买的一盒生鸡蛋,一大包面包片和一小瓶色拉油——我从碗柜里拿了只上次一起买完之后连价签都没撕掉的瓷碗,洗干净后打了枚鸡蛋,闻了闻后发现竟然还没坏,面包片却早就生了密密麻麻的霉斑,而这瓶色拉油我明明是放在碗柜里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跟一瓶“摩根船长”

朗姆酒摆在一起。

我取了一只黑色塑料袋丢了面包,然后拿平底锅倒了些油,这个时候夏雪平已经换好了西裤和衬衫。

“你去哪啊?”

我疑惑道。

“上班啊。”

夏雪平也疑惑地看着我,“都这个点了你还点火……”

“你上什么班?咱俩现在都是”

被放假“状态啊,你忘了么?”

夏雪平听了,方才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停下了正系着扣子双手,有些沮丧地低下了头,无力地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你需要多休息一阵子,不能太劳累,知道么?组里的事情有胡佳期、王楚惠、白浩远看着,他们仨再不着调,三个臭裨将也能得上一个诸葛亮,你就别担心了。”

我很无厘头地补充了两句,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说,但我总觉得夏雪平能够被我安慰;可夏雪平对我这句话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时候油锅也烧热了,于是我便专心致志地煎着鸡蛋。

溏心蛋、不油腻,配上一点酱油或者番茄酱鲜嫩可口,我的煎蛋绝对是大餐级别的——可我会做的“美味佳肴”,就仅此而已了。

我是个准老饕,但却是只知道吃不懂得做的那种,这点上我就比不过张霁隆,我第一次见张霁隆那回跟他在包间里聊天就聊到了吃饭,他也是个爱吃主,但他吃一口,就能按照步骤和配料说出这东西是怎么做出来的,他说的对不对我不清楚,但只是听他讲述做菜的过程,都引人对着空气垂涎。

怎么办呢……我知道尝试着拿出几片鸭肉,分别放在锅里煎了差不多十几秒就叨出,尝上一口还很酥脆,我又用微波炉热了薄饼,端着每盘十二片鸭肉、一勺酱料、一沓薄饼和两个鸡蛋走到了书桌前,对着夏雪平欢欣地笑道:“来,先吃早餐吧!”

夏雪平仍旧低着头,叹了口气后走到了书桌旁坐下。

拿起筷子,一样东西夹了一口,然后拿着纸巾擦了擦嘴巴,又坐回到了床上——字面意义上的屁股还没把椅子坐热乎就走。

“你……这就吃完了啊?”

我尴尬地看着夏雪平——难不成不好吃?夏雪平点了点头,一句话也没说。

也没背着我,直接脱掉了自己的衬衫,露出了里面的白色蕾丝胸罩,接着背过身去脱了胸罩、随手一丢,从放衣服的箱子里拣出一件白色短袖衫套在身上,又踹掉了那件黑色西裤,直接穿着白色蕾丝三角裤,披着那件黑色毛呢大衣,沉默着躺下了。

我尝了一口鸡蛋,感觉味道还行,但是可能对她来说不好吃吧。

可能她大病初愈,胃口还是不好,而且容易犯困,想睡就睡吧。

于是这一上午,她躺在床上闭目养神,我收起了地上的铺盖,把床罩和洗衣机里的衣物都洗好后烘干,又用扫地机器人清理了两遍地毯。

中午的时候,夏雪平没吃东西,只是拿了播放器听着歌,接着又睡下了;晚上的时候我热了一遍鸭肉,夏雪平又只吃了两口就躺下了。

这一晚上我躺在她的身边,对她什么都没干。

我只是有些发愁,这一天我和她都没出门,我下楼丢垃圾袋肯定不能算。

第二天的情况也是一样,我提议夏雪平跟我一起去超市买点水果饮料,她一开始还摇了摇头,后来就是装睡。

我生怕她再一枪顶我脑门上,虽说虎毒不食子,但我的胆量可经不起那样的折腾。

我只好一个人开着车去买东西。

回来的时候,夏雪平又戴着耳机睡着了。

这一天她除了早上吃了一整只煎蛋,中午和晚上只喝了两杯混合胡萝卜橙汁之外,没吃任何别的东西,连清水都没喝几口。

我订了第一次来她这里住时点过的西北美食:葵花籽蒸莜面、羊杂汤、拌凉皮,但她看都没看一眼。

对于某些白领、模特、女演员来说,和可能是一种日常习惯,但对于夏雪平来说这几乎是一种对自己身体的折磨。

正巧晚上徐远给我打来电话说明天想来看看,我开门跑到屋外打着电话,毫无隐藏地把夏雪平的状况都跟徐远说了。

于是这开始放假的第三天下午,徐远带着一个齐肩短发的女心理医师来到了夏雪平家。

这女心理师额头饱满、下巴方圆,鼻梁和颧骨巨是高挺,相貌甚是眉清目秀,身材苗条娇小,让我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一番;待我转过头,夏雪平却正微微棱着眼睛,有些气鼓鼓地看着我,把我看得十分慌张。

“雪平,这位是罗茜医生,省厅聂厅长为咱们市局聘请的心理咨询师,哈佛大学毕业的博士,在国内都很着名的催眠大师。”

“博士,很不简单。”

夏雪平说着,跟罗茜握了握手。

罗茜听着,不禁莞尔,礼貌地说道:“再不简单也不如您夏警官,我之前一直在首都工作,在首都那边我就听说过你的名字。”

夏雪平笑了笑没有说话,但在一旁的徐远却斜着眼看了一下罗茜,但随即又释然地冲着一旁的空气挑了挑眉毛——他要是没这举动我还不会多心,一对自己做鬼脸,我倒是想起之前局里很多人说过的,聂仕明虽然为人没有胡敬鲂那么张狂,但是为人还是有些好色的,普遍警察系统里不知道他这套作风是因为他从不对女警察下手,最喜欢交往的女人是有一定资历的空乘、最好还是结了婚的人妻,其次是女医生,尤其是外科医生、再然后是律师,并且聂仕明最喜欢的就是到处给自己的那些外遇女友们找工作。

这个罗茜,说不定也是聂仕明背后芸芸众女子中的一个。

徐远又对夏雪平说道:“雪平,昨晚听秋岩说,你最近有点不太适应假期生活是吧?”

“对,徐远,我没搞明白,为什么要给我放假?”

夏雪平直率地对徐远问道。

徐远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如果我说是省厅强制让你放假的呢?你想想,从你当交警的时候到现在,你休过一天假么?”

“我不想休假。”

夏雪平绷着脸说道。

“你想不想是你的事情,但厅里下了文件、局里签了字,这就是命令。你就算明天去上班我也不会让你工作的:先是苏媚珍要杀你,后来你那个跟班曹虎被你亲手击毙,你想带着这些心理负担去工作、想用查桉子磨灭自己心里的痛苦?

在我这门都没有。”

徐远说道。

夏雪平瞪着徐远,一脸的不忿:“苏苏在医院里躺着,她勾结艾立威和第三势力在局里卧底,你心里不也不舒服么?”

“我是不舒服,但我没心理负担。情感和压力在心理学里是属于分开的,对吧罗医生?”

徐远对罗茜问道。

“您说的对。”

罗茜微笑着回答道。

夏雪平刚要说些什么,徐远马上抢话道:“并且我是局长,我让你休假你就得休假;你要是想不休假、不受人管,等你当上局长之后再说吧。”

夏雪平低下头,气冲冲地走到自己床边坐下。

徐远忍不住笑了笑,凑到我身边对我耳语道:“瞧见没?还是她小时候那样。”

我也跟着笑了笑。

徐远把罗茜带过来,就是想试试给夏雪平进行一下催眠疗法,让她放轻松舒缓心情,顺便也想让罗茜看看夏雪平抑郁倾向的程度,帮我看看要不要送夏雪平去心理诊所、或者是大医院的精神科进行一下系统治疗。

听说夏雪平不愿意出门,罗茜反倒觉得这样倒是更有助于催眠,其实很多人在自己家里,要比在诊所放松。

首先,罗茜让我帮忙把枕头垫得稍微高了一些,又让夏雪平躺好,用自己的手机播放了一个十分欢快的配着鸟鸣声的乐曲,又一边为闭了眼色夏雪平描绘了一幅和美的大自然场景:“放下你手中的枪和心中的琐碎,以及脑海里一切的:在你眼前,是蔚蓝的天空,天空中飘着朵朵白云……阳光洒在森林里,你走在森林的小路上,小路旁是郁郁葱葱的白桦树,树下还生长着绮丽馥郁的花朵……你听到在你耳畔,还有潺潺溪流,溪流中有鱼儿游过,还有小动物在溪流旁饮用着清冽甘甜的水……此刻,你一个人走在这样的美丽的森林里,你觉得此刻,你最需要的是什么?”

“我最需要的是从森林里出来。”

夏雪平说着睁开了眼,不带任何戏谑地冷静地说道,“而且罗医生,您说的这个森林绝对是有人经常出没的,所以才会踩出一条路;您说的树是白桦树,这种树一般生长在北方,因此那些饮水的小动物里很可能有东北虎、棕熊和野狼——您一上来就让我把枪放下,罗医生,那我在这片”

美丽“的森林里,很可能只有死路一条。”

罗茜怔住了。

罗茜从31岁开始帮人进行催眠治疗,在遇到夏雪平之前,她只遇到过三例催眠失败的病人,头两个是因为那时候罗茜经验尚浅,第三个是躁郁症;三十五岁之后的罗茜在催眠方面从无败绩,而这一次,她的催眠那套竟不起作用了。

“唉……我刚刚跟着一起听罗医生的描绘,我都要睡着了,”

徐远说道,“罗医生,咱们夏警官是个优秀的女警察,也正因为她有十分理性而冷静的思维方式,所以她才这么优秀。要不然,您换一种方式吧?”

“嗯,我知道了,是我考虑不周。”

说着,罗茜又借来了徐远的打火机,然后让我和徐远保持绝对安静的状态,接着罗茜拨动了转轮,火苗噌噌地烧着,放到了距离夏雪平双目前十五厘米的位置。

我在心里跟着计时,大约在夏雪平盯了四十秒钟后,罗茜用着轻柔的声音说道:“好,下面,想着你的生命当中到现在最开心的事,然后慢慢闭上眼睛。”

结果,夏雪平把头一转,望向窗外,深吸了口气说道:“谢谢您了罗医生,我舒服多了。”

罗茜一脸无奈,她又破功了。

我全程都盯着夏雪平的反应,已经发现夏雪平其实一直都很配合罗茜的催眠手法,但她就是完完全全主观地无法跟从罗茜的节奏。

徐远这下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我也很想对罗茜叫停。

而罗茜却并没放弃,她从自己的挎包里拿出了一只“大杀器”——辅助钢琴、小提琴等学员进行打拍子的节拍器,取下外面那层外壳之后,便可看到节拍器的摆坠上面,还被贴上了红色的贴纸。

“夏警官,请专心致志地看着这个摆坠。”

罗茜信心十足地说道。

夏雪平果断按照罗茜说的做了,于是当罗茜把手指一松,节拍器上的摆坠开始按照1/2节拍左右摆动,响起了缓慢且持续的“哒——哒——”

的声音,夏雪平的双瞳也跟着左右运动。

随着时间的流逝,夏雪平果真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罗茜成功了——只是似乎成功了。

“夏雪平,你能听到我说话么?如果能的话,请你告诉我——”

罗茜对夏雪平轻声问道。

夏雪平闭着眼睛,呼吸平缓,但对于罗茜的话却没有一点反应。

我立刻慌了——在我看到过的书里,上面对于催眠术这种东西描述得玄之又玄,因此我依旧对这种心理治疗处于一种很懵懂的状态,我在一旁站着,本身也是想跟罗茜学几招的;却没想到现在夏雪平被催眠了,但对催眠师没有一点回应,那接下来夏雪平会怎样?她不会一直都这么睡下去吧!罗茜此刻也慌了,她又问了一句:“夏雪平警官,请问你能听到我的说话么?如果能,请回答”

是“——”

夏雪平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徐远焦急地看着罗茜,对罗茜劝到:“要不然停下吧,给雪平叫醒。”

“不行,不能直接叫醒——因为被催眠的人很有可能不是能直接被叫醒的,跟梦游同理;只能循序渐进……我慢慢来吧。”

于是,罗茜按住了节拍器的摆坠,把摆动杆按回了硬卡里。

而就在这一刻,夏雪平突然呼吸急促、挣扎着自己身体,接着表情极其痛苦扭曲,又在一霎那间从枕头下面拔出了自己那把手枪对着罗茜的脑门,大喝了一句:“——给我住手!”

“夏雪平!”

徐远也彻底慌了,一个箭步上前移动到了夏雪平左侧,用自己的双手分别勐拍了一下夏雪平的胳膊、又扣住她的手腕,接着把她的小臂往下一压,很轻易地就把手枪夺了过去。

被夺了手枪的夏雪平瞪大了眼睛,跌坐在床垫上,冒着一身冷汗弯着腰大口喘着气,几乎把头埋进自己的双膝处。

“你没事吧……”

我立刻坐下,抚摸着夏雪平的后背。

徐远见了,直接把手枪丢还给了我。

夏雪平艰难地直起身子,对我摆了摆手,又亏欠地看着罗茜说道:“对不起了,罗医生,我……我不是……”

“没……没事的。”

罗茜此时脸色苍白,我猜她应该是第一次被人用枪指。

短暂地聊了些有的没的,徐远和罗茜也准备告别了,夏雪平出于对罗茜的歉意,还吩咐我去送送。

“算是确定了:”

下了楼后,罗茜对我说道,“夏警官确实有很严重得抑郁症的症状,但并不是医学意义上的抑郁症——如果是抑郁症,我第一次的催眠尝试就应该成功了。

她只是压力过大,再加上有很牢不可破的心结:她刚刚进入短暂被催眠状态之后,应该是看到了让她觉得紧急的场面,所以才会举枪的——”

给我住手“,她这么说一定是想阻止一些事情的;所以才会显现出所有的比如神经衰弱、厌世、自闭的情况。这种情况在不少警检法从业人员身上都会有;只是夏警官,是我目前见到过的最严重的,作为她的身边人,小何警官,你确实应该上点心。”

我想罗医生说的是对的,夏雪平想制止的事情太多了,而她最希望的,就是能挽救外公、外婆,还有舅舅、舅妈,以及那个襁褓中的孩子。

“那她用吃些药物进行治疗么?”

“不用了,她房间里那些药瓶子我都看过了,那些药已经够她受的了;而且,你最好在适当的情况下帮助她减少药物服用量,药物对于神经和心理症状会有一定效果,但并不是绝对,有的时候过量了反倒是对身体是一种摧残。”

“但我很担心啊!算上今天,她已经三天没出门了,而且吃的东西一直很少——您要知道,她中午就吃了朝鲜冷面里的半口鸡蛋、两根荞麦面条!我担心这样的话,她的身体会垮掉。”

“那这个就得看你了,你现在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人,你应该帮助她进行劝慰,并疏通她内心的压力,帮她找一下情绪发泄口,让她把自己的内心全部释放出来——如果能做到这些,她的状况至少会好一半。”

“那谢谢您了,罗医生。”

我对罗茜说道。

“客气了。我也是遇到对手了……冷血孤狼,果然不同凡响。”

罗茜说着,抬头望了望夏雪平的房门。

心结,压力,情绪宣泄——我该怎么做呢?我回到房间里,又听到了熟悉的轻鼾。

就这么一会,夏雪平又睡着了。

而且,她的耳朵里还塞着耳机。

我其实一直很好奇她在听什么,但是iPodShuffle这么古老的东西当初就没设计屏幕,所以趁她熟睡,我便取了她的耳机给自己耳朵里塞上,按下了播放:“我的天呕……”——这是谁唱的这么难听的歌!歌者的嗓音简直难听到一种境界,全程带着一种令人难过且窒息的哭声,而且口水音和叹气声还极多;明明我小时候跟她一起观看过一次街边的朋克歌手演出,面对同样的嗓音,夏雪平全程都是“冷漠脸”

听完这首歌的。

就这样的歌曲,怎么可能被她下载到自己的iPod中?我又调了一下快进,却发现整只iPod里只有这么一首歌。

行吧,我只好忍受着心里不适,认真听着这首歌,我想听听看女人唱的到底是什么……——多听了一会儿,我才发现,这个唱歌全程带着哭腔的女人,竟是我最喜欢的日本歌姬中岛美嘉;而这首歌,是她自己于后来再次翻录的所谓“Piano&VoiceStyle”

版本的《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只因有海猫在码头悲鸣:随着浪花起伏消殁,叼啄着往昔飞离不见了;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只因生日那天杏花开放:若是在那洒下的阳光里打盹,能否与飞虫的尸骸同归尘土呢?”

“薄荷糖、渔港的灯塔、生锈的拱桥和丢弃的自行车;木造车站的暖炉前,有无处可去的心灵;今天与昨天如此相像,我也想过改变明天就必须改变今天——我知道啦!我都知道!可是啊!”

“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只因心中早已空无一物:若是因感到空虚而痛哭流涕,那一定是渴望得到内心的充实吧?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只因总被人说成是冷血:若是因想要被爱而痛哭流涕,那一定是曾经尝到过人间的温暖吧?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只因看到有人露出灿烂的笑容:若是一心一意在考虑着想要去死的事情,那一定是因为太过认真地活过吧……”

配上这样的歌词,配着中岛美嘉带着哭腔的沙哑嗓音,看着躺在我面前熟睡的夏雪平,我的眼睛里居然也湿润了。

我这时才知道,在她的内心里竟是如此之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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