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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骁刚跨进垂花门，玉香便主动上前，接过他手上马鞭，轻声细语道：“小侯爷，大奶奶叫奴婢迎您回屋。 “
“大奶奶？“凌骁疑惑看她一眼，“你不是郡主院里的，何时听大奶奶吩咐？“
玉香低头解释：“是郡主娘娘打发奴婢来小侯爷屋里伺候，说大奶奶如今有孕在身，担心春柳一人顾不过来，叫奴婢尽心尽力帮衬。“
凌骁哦一声，没再言语，也没再看她。
玉香落后一步之遥，有种好生无趣的挫败感，她虽非倾国倾城，也算蒲柳之姿，自打过了及笄，来说亲的人不少，甚至有官宦世家愿意抬她做偏房，都由平康郡主做主，拒以门外。
怎么眼前人多一眼施舍都不肯？
大奶奶真那么好吗？
玉香暗暗叹气，后悔鲁莽答应康妈妈。
***
“人，你看到了？“吃饭时，云琇轻笑，看向凌骁，“可还满意？“
“一个奴才，能长出三头六臂？“凌骁懒得和她阴阳怪气，“侯府上下百口仆役，各个等我满意，要管事做什么。“
“玉香是婆母亲自挑选来的。“云琇不接话茬，自顾自道。“你若满意，我明儿叫人回话，别让她老人家成天惦记。“
惦记这个不好，再送一个来。
她话里带刺，凌骁锁紧眉头：“还吃不吃饭？“
“吃啊，“云琇故意揪掉蒸鸡的头，扔他碗里，“小侯爷最近辛苦，以形补形，多补脑子。“
“你不喜欢就别答应。“凌骁压着火气把鸡头挑出去，“别跟我来劲。“
“我不是来劲，“云琇不温不火地说，“我只是让你感同身受，被无端找茬，挑刺儿。以及膈应的滋味。“
凌骁从未受过无妄之灾，他没齐俞恒的好脾气，筷子甩进菜盘里：“不吃就滚！“
“滚就滚，“云琇凉凉看着他，叫春柳，“去，告诉玉香，给小侯爷拿副筷子，叫她伺候侯爷用饭。“
凌骁彻底被激怒：“我看谁敢！“
春柳吓得一哆嗦，惶恐看向云琇。
云琇依旧慢条斯理吃着碗里的菜，“春柳，站着作甚，去，叫玉香来。“
说完，又瞥向凌骁。“你放心，她来我就走，不会给你第二次叫我滚的机会。“
“你！“凌骁气得不知道说什么，你了半天，没你出下文。
春柳没敢动，杵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下去，下去。“凌骁看着烦，摆摆手，又像故意气云琇，“大奶奶吩咐的事赶紧办。“
春柳愣了愣，为难道：“大奶奶??“
“去呀。“云琇蹙眉，“没见小侯爷筷子都没了，还怎么吃饭？“
春柳哎一声，转身出去。
没过一会，玉香进屋，双手递上筷子，低声下气：“小侯爷，请慢用。“
“我饱了。“云琇掖掖嘴角，对玉香说，“你在这儿伺候小侯爷用饭，侯爷想吃什么，你夹到碗里，蒸鸡记得剔骨，侯爷吃饭快，当心鸡骨头卡喉咙。“
玉香点头，“奴婢记住了。“
“仔细着些，“云琇说着，转向凌骁，“小侯爷，妾身身子不便，先退下。“
语毕起身，笨拙行个蹲安，叫来春柳，“你陪我去院里走走，消消食。“
春柳看眼几乎没怎么动过的米饭，极低声说：“大奶奶，奴婢叫小厨房开小灶，您多少再吃点。“
“不吃了。“她踏出门槛一瞬，垮脸道，“我们出去吧，别碍眼。“
凌骁吃没吃，云琇不知道，她着实气饱了，由春柳扶着溜达一路，从后院走到前院，独自一人在空旷的花厅坐了会，平复下心情，准备回去。
“你怎么一人坐这儿？“冷不丁身后传来老侯爷的关心，“凌骁没回来吗？“
“小侯爷回了，“云琇转身前，收拾好情绪，笑着回答，“媳妇嫌屋里闷，出来走走，父亲和母亲吃过了吗？“
“吃过了，“老侯爷往书房走，“天晚夜凉，你少出来走动，免得沾染风寒。“
“是，媳妇记住了。“云琇小尾巴似的跟在身后，讨好道，“父亲，前儿个宫里送来的柑橘清甜，媳妇贪嘴吃了好几个，都没问父亲母亲尝过没。“
老侯爷笑：“喜欢吃，你婆母屋里还有半框，一会叫人送去。“
云琇叠声说不用：“柑橘火性重，大夫提议少吃。“
她随老侯爷跨进书房小院，站在记住几株牡丹前，由衷赞叹：“父亲，这几盆就是覃将军送来的吧？“
老侯爷道：“喜欢哪盆，叫人搬。“
“媳妇养不好，“云琇伸出指尖碰了碰鹅黄色花蕊，笑道，“父亲的小院风水极好，名贵花草得以扎根。“
她说着，又走到荷缸旁边，看见几尾鲤鱼游上游下，仔细问：“以前媳妇听说鱼不知饱足，喂多少吃多少，若喂多就撑死了，是吗，父亲？“
“嗯，今儿投喂过了，你想喂鱼，白天来。“
“媳妇就是好奇，“云琇点点浮在水面的几片荷叶，拍拍指尖的水，“父亲，天色不早，媳妇回屋了。“
老侯爷摆摆手：“去吧。“
云琇蹲安，扶着春柳离开。
路上，春柳越走觉得不对劲：“大奶奶，这边不是回屋的路。“
“我知道。“云琇没打算回头，“我想去垂花门外坐坐。“
春柳以为她要离开侯府，连忙劝：“大奶奶，再过一会垂花门就该挂灯笼了，您跑那去干什么呀，那些丫头婆子看见，不知背后又怎么议论。“
“嘴长人身上，如何道议岂是你我把控得了？“云琇莫名感到累，“随遇而安吧。“
她站在垂花门的台阶上，望着黄昏里的方砖灰墙。忽然觉得自己置身的不是侯府，而是看不见的牢笼，笼外是盛世浮华，笼里是寂寞空庭。
俨然两个世界，都不属于她。
“春柳，“云琇收回目光，长长叹息一声，“我想回扬州看看三哥，阔别半年，不知他是否安好。“
春柳就知道自家大奶奶动了心思，极力劝，“墨三爷不日登上族谱，成为嫡亲公子，将来掌家，也算苦尽甘来，他若见您这番光景，才忧心。“
云琇轻轻摇摇头：“可你都说听不懂京腔，会喜欢燕京吗？“
春柳搜肠刮肚安慰：“奴婢是贱命，谈不上喜不喜欢，更不能跟大奶奶比较，大奶奶若想找人叙旧，奴婢明儿请齐三奶奶过来。“
“别叫她来，“云琇说，“她在定国公府忙天忙地，没工夫操心别的。“
“那??“春柳迟疑顷刻，从怀里掏出一块红布包，递她面前，“大奶奶，奴婢知道自己不该，可在扬州，就是春桃姐姐没了，也没见您这般落寞，安大夫把金条退回来，说即便错过定亲，缘分已尽，他还想再等等。“
“等什么？“云琇紧紧握住冰凉的红丝绸，忽地滴出一滴泪，“我和他不过几面之缘，何来情深不寿，你再见他，叫他断了心思。“
嘴上再决绝，眼泪不受控往外流，她捂着心口，蹲下去，无声的啜泣。只说：“我维持这份体面，连放声哭一哭都不能够，别再来堵我的心。“
“大奶奶，您别哭呀！“春柳慌了，狠狠给自己一耳光，“奴婢多嘴，不该提劳什子的安大夫，可人安大夫一直愧疚不已，说大奶奶信得过，愿意免费出诊保您和孩子无虞，奴婢见他真诚，方才斗胆说的。“
“他是好人，应该娶个正儿八经的姑娘，好好过日子。“云琇强压心头的情绪，擦擦脸上的泪痕，深吸口气，“你要他不必自责，侯府自是不会亏待我。“
春柳哎了声，抬头张望，“大奶奶，挂灯笼的丫头来了，我们回去吧。“
云琇点头，一手扶她，一手提起裙裳，重新跨进垂花门。
没走多远，春柳忽而小声道：“大奶奶，小侯爷来找您了，喏，就在前面。“
说着，很有眼力见上前行个蹲安。“小侯爷，您可算来了，奴婢正急着回去给大奶奶拿披风。“
凌骁摆摆手，示意快去。
他走过去，低头看她，“哭了？“
“没有。“云琇别过头，不想说话。
凌骁想握她的手，被甩开。
“我俩到底谁委屈？“他还觉得冤，“刚刚是不是跟我爹告状？“
云琇白他一眼：“我才不是耳报神。“
凌骁不信：“他老人家见你出院子，方向不对，转头叫人去我屋里，哎，没你这么不地道，你赌气，我挨训。“
云琇冷哼：“有婆母护你，你怕什么。“
“瞧你这话，没心没肺啊，“凌骁重新抓住她的腕子，挡住去路，“别气了，我亲自把人送回我娘屋里，掷地有声地表明，以后谁都不准来，郡主娘娘气得够呛，把我轰出来。“
“婆母舍得轰你？“这次轮到云琇不信，“她老人家当你眼珠子似的宝贝。“
“得了，我为你两头挨骂，“凌骁抬手勾起她下巴，迫使抬头，“你想跑？去哪，我问你，就算你跑到冀州，我一样抓你回来。“
云琇挡开他的手，想走又被拉回来。
“你手上是什么？“凌骁眼尖，看见她指缝里露出的红布，直接抢过来，单眉一挑，“金条？“
“你还真想跑啊？“他一副我就知道的神情，金条在手里掂来掂去，“盘缠都备好了？“
“你别发疯，“云琇想拿回来，又抢不过，“我想走，不会只带这点盘缠。“
凌骁拖长尾音哦一声，“你还有很多金条，瞒着我。“
“还给我！“云琇踮起脚尖，对方举起手，她够不着，“这是我娘家留我的嫁妆，你也抢，好没羞没臊，城外土匪都比你讲道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