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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汉儒捏着稀疏的胡须,呵呵笑道:“好侄子,亏你想得周全,叔叔也沾些光。只是那样上好的葛布,做成袍子,我倒舍不得穿呢!少不得小心供放着,日后回到乡里,也好夸耀。”
三人端茶吃了,陈履谦说道:“钱谦益果真有些门路,竟买通了勋臣保国公朱国弼,参劾温阁老欺君误国。”
“朱国弼虽是开国勋臣之后,说话有些分量,但只上这么一个折子,空口无凭,沒有什么实据,皇上不会动心的。这些年來,参劾的人还少吗?谁得了好了?倪元璐、黄景昉、陈子壮、刘宗周……就是阁臣文震孟、何吾驺不都是因得罪了温阁老,或降职或削籍。履谦兄,你就放心地等着这场大富贵吧!一等钱谦益斩首西市,温阁老断不会亏待了咱们。你那一处老家的宅子能值几两银子?”张汉儒说得眉开眼笑。
“那宅子倒是值不了许多,只是咽不下这口恶气。我备了礼物求钱老贼替咱说话,他答应得好好的,可到了县衙竟将我卖了,反替别人说话,将官司搅输了。你说可恼不可恼?”
“爹爹,如今咱借温阁老之力,将他送进了刑部大牢,也算替温阁老除去了眼中钉,一举两得,还想着那宅子做什么?京城总比常熟老家好得多了。”
“对对对……说得有理。咱们就留在京城,有温阁老这棵大树,怎么说也好乘凉。”
“京城好玩的地方不少,不见识见识怎么行?”曹化淳推门而入,将三人惊得一下子站起身來,变色道:“你、你是什么人?怎么擅闯民宅?”
曹化淳冷笑道:“咱是什么人不用说,到了地方你们自然就知道了。”
“什么地方?”
“北镇抚司诏狱还是东厂大牢,你们随便挑。”
锦衣卫和东厂足以令人闻名丧胆,何况用刑惨酷的北镇抚司诏狱和东厂刑房。三人吓得战战兢兢,面无人色,等看清來人一身儒服,像个落魄文士,丝毫看不出凶神恶煞的模样,登时放了心,张汉儒愠声说道:“这位兄台身在儒林,想是蹉跎科场,流落京师,日子过不下去,才出此下策,闯到民宅里讹诈。若好声请求,说不得看在同道的情面,赠你几两散碎银子救急,但你这等无礼,咱们只好将你送官治罪了。”
“哈哈哈……你诬陷得了钱牧斋,可诬陷不了咱!你想去哪个衙门,咱一定奉陪,不过要先到东厂走一趟。”
陈履谦毕竟稳重些,他听说东厂的番子常常乔装易容,无孔不入,堆笑道:“兄台有话好说,我们三人奉温阁老之命做事,还请……”
“做什么事?正要带你们回去问个明白。”曹化淳朝外一招手,门外的档头、番子呼啦冲进來,将三人围住,不容分说,反剪双手,装入大口袋里,扛了便走。曹化淳带着其余的番子将房子细细搜了一遍,竟搜到了揭帖的草稿,上面圈圈点点,依稀可见“款曹、擒陈、和温”六字,将“擒陈”二字涂抹了,“和”字改为“击”字,正是温体仁亲笔所写。
回到东厂,曹化淳会同王之心、锦衣卫掌印指挥使吴孟明连夜审讯,陈履谦、张汉儒自恃有温体仁撑腰,紧咬牙关,拒不招认。曹化淳冷笑一声,喝道:“到了这里还敢嘴硬,不让你们领教大刑,如何肯吐口?來人,给我着实打!”堂下上來二十多个身穿紧袖衣的锦衣卫校尉,各持一根手腕粗细的木棍,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先将陈履谦三人扒下衣服,按翻在地,套上一个麻布兜子,连胳臂带脊背一齐紧紧地缚住,一丝也动弹不得,只露出口鼻喘气,再捆住双脚,两名锦衣卫牢牢按住,一名锦衣卫死死压住两条胳臂,另有一名锦衣卫骑在脖子上,两腿夹住脑袋。两名锦衣卫一人一根木棍,朝上施礼道:“督爷,请打多少?”
“重打四十。”
一声吆喝,两根大棍交替抡下,三人忍不住齐声惨叫。
“上嚼子!”
锦衣卫各自将一条二指左右宽的皮条子勒入三人嘴里,紧紧系在脑后,三人再怎么喊,也呜哑不出声來。
“换棍!”
按照规矩,十棍一换人,只恐气力不济,棍下有弊。十几棍过后,三人早已皮开肉绽,鲜血把布裤染红。陈履谦眼睁睁看着儿子与自己受刑,年届半百,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一旦下手重了,势必断了陈氏香火,他拼命晃动脑袋,想说招了,那坐在脖子上的锦衣卫还以为他极力挣扎,双腿用力夹住他的脑袋,陈履谦登时昏了。四十棍打完,血肉横飞,三人都昏死过去。锦衣卫用凉水将三人喷醒,曹化淳问道:“招不招?”
陈履谦哀求道:“我招、我招!求公公开天恩,都是我与张汉儒做的,与我儿子无干,求公公把他放了吧!”
“无干?咱分明见你三人一起密谋,如何说是无干!”曹化淳一拍桌子,声色俱厉。
张汉儒瞪起眼睛,恶狠狠地骂道:“老陈,不要乱说,费了这么多苦心,眼看大事要成了,切不可软了骨头,眼看一场富贵打了水漂。”
王之心离座,踱步到张汉儒面前,命道:“拉起來!”两个锦衣卫拉着张汉儒的胳膊,生生扯着他坐在地上,刚刚将屁股打得稀烂,如何坐得下?张汉儒哀嚎一声,额头上登时冷汗滚落,兀自咬牙支撑。王之心点头道:“好一条硬气的汉子!可却枉费了心机,东厂抓人向來是奉密旨行事,等温阁老知晓了,未必会赶來救你们,即便赶來了,怕也是迟了,再有泼天的富贵,三个死人如何享用?你还是放聪明些的好!”
曹化淳一扬手中的稿纸,又将桌上的那匹葛布一拍,说道:“如今人赃并获,你们即便不招,咱也可定案。不用别的法子,咱只将这草稿和葛布往温府一送,温阁老必想开脱干净,何须咱动手,他必轻饶不了你们。”
二人一唱一和,说得张汉儒面如死灰,默然不语。吴孟明叫道:“厂公,不必与这等人啰嗦,一顿乱棍打死算了,在东厂死个人还不是四个蚂蚁一般。放下他,看他撑到几时?”
两名锦衣卫松了张汉儒的胳膊,张汉儒俯在地上,屁股上的血水不住滴落,他喘息片刻,闭上眼睛道:“我招,此事是我与陈履谦一起干的,本來我们沒想参劾钱谦益,开始告的是陈履谦的堂弟河南巡抚陈必谦,想着奏稿必要经通政司送到内阁,过温阁老的手,他又与钱谦益、瞿式耜积怨甚深,陈履谦也与他们有过节,就加上了他们。温阁老看了,竟将陈必谦勾掉,专折参奏钱、瞿二人。”
“为何要告陈必谦?”
陈履谦回道:“他本是我堂弟,我借他的名头办些事,不料他闻知后大怒,贴出告示,说他与我做的事一概无关,我去求见,他还下令门房不准通报,六亲不认,好生可恨!”
曹化淳暗想:他们份属本家兄弟,血缘甚深,一事不合,竟到京告状,心肠何等狠毒,如此蛇蝎小人,万不可留他活口!主意打定,问道:“那匿名揭帖是怎么回事?”
“那是我出的主意,写好了一个匿名揭帖,找了一个朋友王藩送到通政司,称钱谦益用四万两银子托周应璧向公公求救,温阁老得了揭帖,连夜写了密折,一并呈给了皇上。”
“这么说,此事自始至终,都是温阁老一手操纵?”
“沒有他撑腰,我们哪里有这样的胆子!”陈履谦在口供上画了花押。
曹化淳等张汉儒和陈履谦之子都画好了花押,喝道:“再打六十棍,上立枷!”
三人听了魂飞魄散,一百棍子能活命已是侥幸了,若再上了二三百斤重的立枷,断无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