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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绿了然,送打手们离开后又转来,“小姐,接下来要怎么做?”
谢渺道:“我他说几句话,你去宅子外守着。”
拂绿自然不肯,“奴婢跟您一。”
谢渺道:“叫你去就去。”
拂绿担忧,“小姐,您一人,奴婢不放心。”
谢渺道:“他都样了,还能对我做什么?”
拂绿看了眼绑成粽子似的孟远棠,呃,说得有道理。
“好吧。”拂绿不情愿地道:“您若是有事,便大声喊奴婢,奴婢马上就进来。”
她一步三头地往外走,到门边了后跑来,拉着谢渺道:“小姐,真要干什么脏活,就让奴婢来下手,好吗?”
谢渺拍拍她的手,“我自有分寸。”
拂绿走后,谢渺见孟远棠没有苏醒的迹象,转而打量房间。
是一间深阔却昏暗的屋子,门窗尚算完整,墙壁泛黄,梁柱桌椅积满灰尘,角落结满蛛网。
无怨坡的荒森似乎延续到了此地,饶是外头艳阳高照,谢渺仍觉得阵阵泛冷。
甚好。
她搬来一把椅子,费了条绢帕,才勉强擦干净坐下,随后从袖拿出一本……
经书。
*
孟远棠在悠悠念经声逐渐苏醒。
他觉得颈间疼,下意识想伸手去『揉』,却发现浑不能动弹。
是?
他抬繁重的眼皮,恍惚瞅见一抹娇柔影,脱口而出道:“小阿渺,是怎么事?”
谢渺放下书,笑容可掬地道:“你猜。”
猜?
孟远棠意识清醒了些,左右看看,又低头看看,不可思议地瞪大眼。
“……你绑了我?”
谢渺点头,“是啊。”
孟远棠稍一愣怔,勉强提笑,“小阿渺,你是做什么?快,将绳子解开,我们兄妹有什么话都能坐下慢慢说。”
谢渺不为所动,“我觉得样就挺好。”
孟远棠嘴角一抽,无法忽视她突变的态度,意外之余又感到难以置信。前从容冷静的女,从前唯唯诺诺、任人胁迫的谢渺是同人吗?
他犹不死心,放柔语气道:“阿渺,我不过是跟你开玩笑,没想到你当了真,呵呵,你误会我了。”
谢渺卷书,轻轻敲打掌心,“为你们都喜欢开一些无聊的玩笑话?”
孟远棠:……嗯?还有谁?
谢渺道:“不瞒你说,我人最是小心眼,开不丁点玩笑。”
孟远棠讨好道:“那我以后便不再跟你玩闹,小阿渺,为兄知错了,你赶紧把绳子解开。”眼却划过冷『色』,哼,等解开绳子,他定要让她好看!
谢渺岂能上当,“省省口水吧,待会有你叫喊的时候。”
孟远棠神『色』一紧,话……什么意思?
谢渺,往他走了几步,竖手的书,“看清楚没,是什么书?”
孟远棠定眸一看,“地,地藏经?”
谢渺道:“是,我再问你,《地藏经》一般作用?”
孟远棠虽不懂佛法,却也知晓《地藏经》贯来用作超度亡者,脸『色』微变道:“你莫要装神弄鬼,我,我不信些!”
谢渺叹息,“不瞒你说,宅子后便是坟地,你猜我念经文是超度旧魂,还是拜祭新鬼?”
思及才昏『迷』时,谢渺便对着他一遍又一遍地念诵此经,孟远棠不禁『毛』骨悚然。
“谢渺,你清醒些!”孟远棠厉声骂道:“你一经人家的小姐,定是了邪才干出此等荒唐之事,快,给我松绑,我去请法师来替你驱除邪崇!”
谢渺唇间溢出笑声,『荡』在旧屋,轻灵透着诡异。
“最大的邪崇不是你吗?表哥。”她眸光幽幽,道:“华清在地底下等着你呢,毕竟你们曾歃血为盟,称不能同年同月同日,却要同年同月……死。”
闻言,孟远棠吓得魂飞天外,魄散九霄。
华、华、华清?!
谢渺从得知华清?从得知他华清结拜之事?从得知华清之死?!
一连串的疑『惑』砸得孟远棠头晕脑胀,呼吸声粗粝得好似拉风箱。他还留有理智,抵死不认,“谁是华清,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谢渺盯着他,掷地有声地道:“郫县,万家门,凤林北。”
随着她的吐字,孟远棠的脸庞失去血『色』,寸寸变。
完了。
孟远棠哆嗦着抬眸,“你,你都知道了?”
“表哥是指你华清偶然相识,得知他父母双亡、怀巨款后了杀心,刻意他交好,结为兄弟后又将他引到凤林北绞杀埋尸之事?”谢渺云淡风轻地道:“嗯,我都知道了。”
孟远棠瞠目欲裂,“你怎会,你怎会!”
谢渺张口就来,“你忘了崔家表哥在哪里任职吗?”
是刑部!
孟远棠的子抖得厉害,忽然失声痛哭,“表妹,你听我解释,我是一时糊涂,一时糊涂啊!我只图财,并非有意杀他,是他想用石头砸我,我才迫不得已反击,未料下手过重……”
谢渺神『色』麻木地望着他。
“孟远棠,为什么?”她问:“舅舅舅母也好,你也罢,为都为钱财而变得目全非?”
她还记得从前,舅舅待她宠溺,舅母待她温柔,连孟远棠都宽厚可靠,直到那场旱灾引发的动『荡』,不仅摧毁了孟家的意,连带摧毁了她的亲人们。
“阿渺,我他们不一样,我是鬼『迷』了心窍!你信我,我真的悔了,你给我一次机会,我定会洗心革,重新做人,阿渺,你信我!”
孟远棠哭得涕泗滂沱,再无前几日的自得,看着可怜至极。
可怜?
谢渺缓缓笑了。
十二岁的谢渺差点遭他欺侮,却只能将苦咽肚子,带着名小丫鬟,坐着简陋的马车,不远千里赶到京城投靠亲人,对过去的事半字不提,怕姑母愧疚,也怕风言风语。
十六岁的谢渺满心想嫁给意人,不想噩梦再度来袭,孟远棠用名声威胁她,『逼』迫她,她慌得夜不能寐,在勇敢懦弱间选择了后者,想设法凑足五千银子,打发他离开了京城。
原以为退让能换来安宁,但事实证明她大错错。
十九岁的谢渺已崔慕礼成亲,贵为崔二夫人,夫妻感情虽称不上琴瑟和鸣,却也算夫唱『妇』随。她爱慕崔慕礼,并不要求得到同等应,能他站到一处,便觉得人间处处是美景。
能一辈子样就好——她暗暗祈求。
然而孟远棠又来了,三番次地约她见,拒绝后恼羞成怒,竟匿名给崔慕礼送了盆花。
他在警告谢渺,只要他想,随时都能向崔慕礼胡言『乱』语。
谢渺怕他变本加厉,不得已私下赴约。几年不见,孟远棠愈加贪婪,开口便要一万银,谢渺只肯给一半的数目,孟远棠不依不饶,二人拉扯间,一根羽箭自斜破空而来,轻易『射』穿了孟远棠的脑袋——
鲜血溅到她的脸上,视线变得一片通红,她呆呆地看着孟远棠倒下,而暗处走出一名丰神俊朗的官袍男子,是她的夫君崔慕礼。
他笑着道:夫人,孟远棠是朝廷通缉的罪犯,谋财超万,手握三条人命。
她说不出话,直愣愣地望着他,听他不改『色』地说出三桩命案,一桩发在五年前,另外庄则是近年所为。
他道:夫人太过天真,怎会以为经年累变后,旧人仍能如初?
他神容浅淡,难辨喜怒,仿佛对此毫不在意,却无视她满脸的血迹,兀自转离去。
她花了足足七日才从孟远棠的死神,意识到崔慕礼或许误会了她后,怀着孤注一掷的勇气,想向崔慕礼坦过往。
可当她扮做小厮,去刑部给崔慕礼送夜食时见到了什么?
她见到规整的书房,柔美『妇』人朝崔慕礼低泣,哭声令人心碎。
美『妇』人道:崔二哥,我知晓你不进翰林院是为了我,你不想我的未婚夫日日相对,才选了刑部入仕。
崔慕礼道:你想太多了。
美『妇』人道:你不用否认,那年我嫁人后没多久你便娶了谢渺,我知道你是在我置气,便随便娶了人府。
崔慕礼没有说话。
美『妇』人欲扑进他怀里:崔二哥,我后悔了,我知道你也是,我们明明心有彼此,却憾而错过……
她先是茫然,跟着恍然大悟,再是羞愤难当,最后是无边无际的自嘲。
原来他待妻子的平淡,并非『性』晏然,而是因为心有人,那人不叫谢渺,叫苏盼雁。
温如彬的妻子苏盼雁。
她跌跌撞撞地离开,到府里突觉腹不适,然后,然后……
谢渺闭了闭眼,再张眸时,满脸平静。
“孟远棠。”她道:“次我亲手送你上路。”
孟远棠见她从袖掏出一把匕首,寒光晃动,她慢步『逼』近。
“表妹!表妹!”孟远棠死命扭动子,尖声惊叫,“我是你的亲表兄,你看在姑母的份上,看在外祖父外祖母的上,饶了我次!”
谢渺在他上虚虚比划,喃喃自语,“该从哪里开始?手筋?脚筋?还是脖子?”
孟远棠干脆放声大喊:“来人啊,救命,救——唔唔唔——”
谢渺将才擦凳子的脏帕塞进他嘴里,舒眉道:“好了,安静了。”
孟远棠求救无门,又匕首抵着心口,极度惊恐之下,下猝然一热——
淡黄『色』的『液』体染湿裤脚,滴滴答答落到地板上。谢渺『露』出嫌恶的表情,随手在他脸上划出一道血痕。
“你真恶心。”
匕首下移,堪堪停在他的喉结处,谢渺眯着眼,似乎在研究,“我听下人们说,屠夫杀猪都得先从喉咙放血,放完血后,肉质会变得更加鲜美……算了,没带接血的桶,便宜你了。”
孟远棠瞠目欲裂:疯子是来真的!他要死了,他马上就要死了!谁来救救他,只要能救他,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谢渺深吸口气,瞄准他的右臂,动作利落地捅下去,咬牙切齿地道:“刀为你欺侮幼小,卑鄙下流,禽兽不如!”
孟远棠瞬间痛不欲,紧跟着,右臂条大腿又各捅一刀!
“三刀是为你谋财害命,凶恶歹毒,丧心病狂!”
孟远棠几乎昏厥之际,『迷』糊地想:他明明只杀了华清一人,为、为要连捅他三刀?!
谢渺休憩了片刻,再度握住匕首对准他的心口:只须往下捅,用力地捅,她便能彻底了结世恩怨。
她没有后悔的机会。
此时他已浑血迹斑斑,伤口不断涌着鲜血,谢渺手掌亦染得通红。她仿佛到那片铺天盖地的红『色』,陷入魔怔,不管不顾地刺下去,不管不顾地——
“阿渺。”有人闯进门来,自后揽她进怀,轻柔而果决地包裹住她的手掌,“你样漂亮的手,不该沾染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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