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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虎妖出现的时候来势汹汹,却没想到它一开口,竟是这样一番带着祈求的话。
法海听着,再看它深深凹陷进去的面颊,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不由得翻腾更加厉害了。
但他并没有因此而放松,紧紧盯着那虎妖,钵盆在它头顶悬浮着,准备随时将这伤人的妖怪拿下。
不过,问还是要问的。
于是,他沉声道:“瞧你也不过是才修炼两百年的小妖,竟能有化人形的本事,日后必有大作为,可你为何不潜心修炼,却要大开杀戒?”
虎妖脸颊微微抽搐,一双眼睛血丝遍布,獠牙还没收回去,看上去实在是可怕至极。
化了人形之后明明是一个彪形大汉,可听了这话,它却开始痛哭流涕:“大师,我做尽恶事,如今自知死到临头也不会再反抗,只求大师能快些动手……”
话说的情真意切,法海看着,忽然眯了眯眼:“你在怕什么?”
“……”
虎妖匍匐在地,身子颤抖着,却没了声音。
它在怕。
那个让它害怕的东西甚至超越了生死,让它一边害怕,一边又不怕被人杀掉,反而还哭求被杀。
这样矛盾的心思,难道说,它背后还藏着什么人不成?
法海心里疑惑难消,也知道这么问是问不出什么了,便要将他收入钵中待改日再说——不管如何,这妖胡作非为总是真的。
但这边手才刚一抬起,忽然便是一阵狂风吹过,那虎妖身子一僵,仰头长嘶,双眼瞬间一片赤红。
接下来的景象,却是让法海都不由得心惊。
那虎妖如此雄壮的体格,却不知为何在眨眼间迅速委顿下去,皮肉像是干枯到完全没了生机的老树皮一般皱巴巴,下头的血肉一块一块鼓起,然后又空下去。
就好像……
就好像是有一张看不见的嘴巴钻进它皮肉中啃噬它的所有,离得近了,似乎都能听见牙齿蹭在骨头上发出的那种咯吱咯吱声响,听得叫人头皮一阵阵发麻。
那虎妖张大嘴,诞水顺着它嘴角往下流,颜色却是淡粉的色泽,就好像被稀释的血液一般。
它大声嘶吼,痛得在地上抽搐打滚,一双手在身上不停抓挠,没几下,身上皮肉就开始迸裂开来。
“他来了,他来了——”
“大师救我,大师!!!!!”
“啊啊啊啊!!!”
法海在一瞬间便明白过来,方才虎妖身上那些隐约可见的伤痕究竟是怎么来的,他脑中有了个可怕的猜测,想想却觉得叫人不敢相信。
这妖物是得罪了什么人,竟被折磨成了这个样子?
半空中,雾气退去,一轮明月高悬顶端,虎妖的惨状清晰暴露在他面前。
法海眉头皱得越来越紧,手上一弹指,悬浮着的钵盆便忽然间亮起一道荧光,将那虎妖完全笼罩在其中。
与其让对方在他面前这样生不如死,不如他直接给对方一个了断。
“收!”
手上刚结出一个法印,法海却忽然听见一阵簌簌的诡异声响,好像是有什么会飞的东西冲着他扑过来了。
他脚下施力一蹬,旋身便躲过那东西的攻击,可那东西撞过去之后半点不停留,而是怪叫一声,头也不回地直接冲着正在将虎妖纳入其中的钵盆去了。
那钵盆是圣物,没道理会被一个小小的魔物给怎么样。
可是……
如果那东西有成千上万只呢?
它们用尸体堆出一条路来,为的就是撞开那钵盆,好让虎妖不至于被带走。
簌簌声变得更大了,法海根本没有半点喘息的时间,他被逼着只能后退,看着前方一片黑云压顶——
是那东西的同伴成群结队的来了,为的就是不让他将那虎妖收走。
树林中,一片嘶哑难听的鸟叫声,魔气悄悄往人皮肤里渗透,暗红色的血在土地上蜿蜒,然后又迅速渗入地底。
法海被逼着退到了树林边缘,用力按住狂跳的心脏,只觉得太阳穴也在突突跳着,生疼。
那些东西并不是冲他来的,目的也很简单,就是要逼着他离开。
钵盆亮起金光,接近的妖物不由得发出惨叫,可那惨叫声听起来却像是有人在怪笑一样,越听越是叫人浑身发凉。
“……桀桀桀!”
扑面而来的是好大一阵腥风,像是一记闷拳,重重打在法海胸前。
他眼前一黑,用力按住树干才没让自己跌倒,但口中却溢出鲜血,顺着唇角往下,悄悄没入领口,浸透了他的僧袍。
一个看不清面容的人影站在边缘处,身子完全隐没在黑雾中,居高临下瞧着树林中正在发生的事情。
不多时,鸟兽退散,他轻轻挥了挥手,身边立刻出现了一个面容怪异的飞鸟。
“如何?”
飞鸟的喙上还带着血,它张张嘴,说的却是人话,“吃光了。”
“很好。”
男人轻笑一声,“把它的妖丹带回去,泡在玉汤中七七四十九天,让它活过来。”
飞鸟的一双乌黑的小眼珠里闪过一丝诡光,立刻应声道:“是。”
说完,转身就要飞走。
但转过头之后,它眼中却出现了惊惧的神色。
那虎妖到底在经历着如何的生活,它又怎么会不知道?
活生生被鸟兽分食,然后再用七七四十九天让虎妖重新活过来,如此大费周章日复一日重复着这种生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是何等痛苦绝望?
怪不得它听到有高僧前来的风声之后,迫不及待就跑出去,故意袭击了村民引起对方注意。
它想死。
但有人不想让它死。
飞鸟打了个寒颤,顿时生出一股兔死狐悲的悲凉感。
它心里也明白,当年它们招惹上了这样一个睚眦必报的家伙,没有彻底杜绝掉对方翻盘再来的机会,那落到现如今这个下场,也真是没什么好说的。
毕竟——
成王败寇。
可当初谁又能想到,不过是区区一个人类,竟然会有这样大的本事搅弄的它们妖魔界风云变幻呢?
这才不过短短十年,一个当年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却成了万魔之主,跺一跺脚,便叫妖魔界跟着抖三抖,它们这群修炼了几百年的妖物都无可奈何,只能俯首听令,战战兢兢等着哪天灾祸会落到自己头上。
实在是可怕至极。
飞鸟扑棱着翅膀飞远了,看着周围浓郁到散不开的魔气,忽然间想到了白天听到的那个消息。
据说,魔窟那边有一条修炼了上千年的白蛇,就在昨天苏醒了。
“白蛇,白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