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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滚啊——”
才行至门口，就听见里边传来谢云翦气急败坏的嘶吼，伴着陶器坠地碎裂的声响。
门前垂挂的草帘，已有霉痕，稀疏草隙间隐隐透出两道人影。
“绾绾！”采药郎立时掀帘入室，陶碗碎在炕边，汤药洒了一地，绾绾正手足无措地站着。
“快让哥哥看看，有没有烫伤？”采药郎执起她双手，见她手背通红，顿时一阵心疼，责怪地看了一眼谢云翦，将她带了出去。
“用凉水冲一冲，取一段芦荟涂抹上，很快就不疼了……”
草帘轻晃，脚步声逐渐远了。
谢云翦坐在土炕上，墨发披散，胸膛起伏，商弦正准备走过去，他便闻声猛侧过头，怒道：“不是叫你滚吗？”
“陛下，是臣。”商弦暗生疑窦，小皇帝这是怎么了？明明脸正朝着他的方向，却好似压根没有看见他一般。
“商……商弦？”谢云翦满面的怒容微凝。
“陛下为何不愿喝药？”商弦一边问，一边不露声色地端详他的双眼。
漆黑如旧，却无神采。
“陛下……？”
谢云翦哆嗦了一下，猝然爆发般一拂袖：“滚！你也滚！”
天赐良机，商弦自然不可能在这种时刻退缩。
土炕前的地面上，陶片陶屑半浸在滚烫的汤药中，他避也不避，径直踩了上去，一块碎陶片扎透单薄柔软的鞋底，割破了脚掌，融开一层血沫，他也仿若浑然不觉：“臣说过，臣属于陛下，绝不会在陛下需要臣的时候离开，哪怕是陛下要赶臣走。”
谢云翦牙咬得喀喀作响，神态近乎癫狂：“朕看不见……朕的眼睛瞎了！朕成了个废人！”
他攥拳欲砸炕，被商弦轻柔却坚定地握住了手腕，商弦轻轻环住他的肩膀，发觉他全身都在颤抖。
九岁就登上社稷坛的少年帝王，生在乱世之中最强大的胤国，自打出生开始，便是人上人，几乎没吃过一口苦，向来意气风发、心高气傲，突然之间双目失明，对他而言，不亚于天崩地裂。
“怎么会是废人？陛下是真龙天子，未来的天下共主。”商弦的声嗓，从来不曾这般温柔过。
“陛下福气深厚，会治好的。”
“还有臣在。”
谢云翦将脸埋在商弦肩头，像溺水之人攀住浮木般，抓紧他纤瘦的双臂，用力得骨节青白，几乎失声痛哭。
采药郎提着笤帚回来时，就看到了这一幕。
“怎么流血了？”商弦脚上丝履的底部，被鲜血染红了一片。
商弦语气是一贯的沉静平淡：“走得急了些，不小心扎了块碎陶片而已，不碍事。”
“碎陶片？”谢云翦茫然抬首，旋即色变道，“快，快给他医治！”
采药郎瞟他一眼，嘱咐商弦：“坐着别动，我去拿药箧。”
药箧拿了进来，采药郎扫开地上破碎的陶碗，半跪下去，握着商弦的脚踝，帮他挑出半嵌入足心的碎陶片，边止血上药，边忍不住责备：“你再关心他，也不该这么着急莽撞，若是伤口感染流脓，有你疼的时候。”
商弦单手卷帘，望着窗外白蒙蒙的雨幕，一副事不关己的谪仙之姿，没人能嗅出，他含而不露的冷意。
小皇帝一直紧攥着他另一只手。
处理完商弦脚底的伤，采药郎又替谢云翦切了诊，道：“这位公子撞到了头，瘀血压迫，致使双目暂时失明，我曾炼有一瓶化血丸，连服十日，再配合我以针灸治疗，不出半月即可康复。”
“当真？”谢云翦喜出望外。
“如此，有劳先生了。”商弦冲采药郎点头致谢，宽慰谢云翦，“陛下放心，很快，便会好起来的。”
……
木屋建在山坳里，周遭茂林修竹，未被山洪波及，从两人的对话中，采药郎大致猜出了谢云翦的身份，亦对商弦如今的境况有了一二猜测，但并未深究，至于自己的姓名和身世，几日下来，他只字不提。
化血丸里含有少量罂粟花粉，服后使人昏昏欲睡，商弦侍候谢云翦睡下了，走进另一间房，发现采药郎正同绾绾对弈。
说是对弈，其实更像是孩童间的游戏，用松枝在地上划出棋盘，黑白碎石充当棋子。
采药郎举棋不定，听见窸窣帘动声，抬头道：“阁下可有兴致，与绾绾或我手谈一局？”
简陋的棋盘上，他所掌黑子已被绾绾的白子杀得溃不成兵，乍一看，似乎胜负已分。
商弦缓步上前，从他身侧的竹筐内拈起一枚黑石，随手落下，竟瞬间一扫败势，逆转了棋局。
“妙！”采药郎一拍大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