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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那户人家里,顶灯忽明忽暗地闪烁着,灯光是刺眼的苍白,仔细看竟然还伴随有一丝诡异的绿色!我咬紧了嘴唇,偏头侧耳仔细听着——隐隐约约传来争吵和撕打的声音。小鸟“呀”地惊叫一声,扑棱棱飞走了。
我的心“咚咚”狂跳不止,恶魔抓魂般的恐惧迅速蔓延至我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心跳细胞,我的手心沁出了冷汗,竖起的耳朵像音着板上的豆子一般跳跃不止。
募的,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划破夜空。
这声音一听就像是母亲的。
我恂然间大喊大叫起来,针扎般啰嗦着迅速爬回被窝,蜷在被子里瑟瑟发抖,脑子里不停地胡思乱想着。想着想着,我那紧绷的神经仿佛刹那间绷断了。
“哇——”我号啕大哭起来。
我放开声音哇哇大哭,若似这样可以稍微驱散一些恐惧。石破天惊的哭号声响彻云霄,院子里的草木皆静止为我沉默着。黑暗的大手轻抚着我的头发。一缕惨白的月光穿过窗户投射到床上,亲吻着我的脸颊,陪着我一齐哭泣。
我的全身都已被冷汗和泪水湿透,浑身并无一点干松的地方。我骇然了也茫然了,在歇斯底里的大哭声中,只觉得透骨凉的水夹杂着几近绝望的恐惧排山倒海般往身上涌。我什么也不知道了,不知道这是怎么时辰怎么方向,自己又在干着什么,只心中茫茫有点热气儿,一收一缩,耳畔七炸八轰是噪然喧锣之声。我似乎是灵魂出窍般游离着不知何处去,唯有肉体还在挖喉抛心般嘶号。我就这么半死不活扯天扯地地大哭着,哭着,洪荒大乱。
不知哭到了何时,院子里响起了急促如鼓点般的脚步声。“咣当”一声门随即被猛力推开了,母亲打开灯,骇然大惊地朝我扑来——
“凯越!凯越!”
“呜……”
“你这大半夜的,哭个什么?咱们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你一个小孩子这么大半夜的大哭教有坏人听见了,把你弄走可怎么办!”
“呜……”
“好了别哭了,妈这不回来了么!”
母亲坐在我身边,给我掖好被子并绥靖着我。我那不知所踪的魂魄却似又猛地被拽回,但始终摇摆不定。我停止了哭泣,晕晕乎乎地坐起来,睁大眼睛望着母亲。
天呐!母亲的手臂上——那又细又弱的手臂上全是横七竖八的抓痕,洇出来丝丝血迹,像一条条红蚯蚓杂乱无章地蠕动着,蠕动到我的脑子里冷笑着啃食着我的脑细胞。我一把抓过母亲的手臂,死死盯着那触目惊心的伤痕,全身似被雷击一般颤抖起来,泪珠也似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
母亲“嘶”的一声抽回胳膊,急忙把胳膊背过身后 去,厉声令我赶紧躺下睡觉。
我张口还欲问这是怎么缘由,但我刚一开口母亲就迅速打断我道:“快睡快睡!,明天就要开学了!”
“妈,你也……”我使劲地摇摇头,眼泪就又止不住了。我抽泣着道:“你也睡啊……”
母亲连声应着,叫我赶紧躺下入眠。
待我睡下了,母亲却又悄悄出去了。
我的心立马又悬了起来,不过幸于母亲很快就又回来了,她收拾了一番,便也上床睡下了。
我这才意少舒,闭了目。
半夜,我隐约听见母亲轻微的啜泣声,我的心里又像系了千钧重的大石头,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无论如何也谕不得:母亲借个拖布还能引发冲突么?彰明较著的事情,这并非以一个拖布为着火点的干戈事件于表面似的那样简单,究竟是怎么的引发了“南北战争”?唉!这是什么世道!为什么有血有肉的人会在一个城市里寸步难行呢?为什么生活会变得如此艰难呢?
于是这样,我担着心,想不通,一夜似睡非睡的,浑身麻木,思维紊乱,再加上刚才大哭的那一场,这不知怎的就几乎于“睡过去了”。次日一整天,我蔫蔫儿地躺在床上,不声不响,不触不动,对外界的任何动静都没有反应,仿佛已经失去了知觉、没有了情感。这在我们村被称为“灵魂出窍”。
年幼的孩子,阴阳不调,魂体不定,且感情脆弱,受到过度惊吓就容易丢了魂儿,这就需要亲人把孩子的魂儿给“叫”回来,即为叫魂。据说,要是灵魂出窍的孩子三天之内叫不回魂来,那魂就飞到别处去了,孩子会死的。以昔,我在祖母家里的时候,只要我在地上摔了一跤或者夜里做噩梦了,祖母就会扒在我的耳边给我“叫魂 ”。假使我嫌烦不让她叫,她就会大动肝火,非要给我叫叫不可。
“凯越,回家吃饭了!”这会儿,母亲把我抱在怀里,在我的耳边轻声而急促地叫道。
我软绵绵地依偎在母亲怀里,不出声,没反应。
“凯越,回家吃饭了!鬼谷上,拔拔草,摸摸毛,吓不着!凯越,回家吃饭了!回家……回家……“母亲却哽住了,把我搂得越发紧了,呼吸越来越急促,眼泪股股地流了下来,吧嗒吧嗒滴在我的脸颊上。
我触电般地瑟索了一下,但依旧没出声。
随后,母亲抱起我将我放在床上,给我盖好小毛毯。
当晚膳备好时,母亲蹲在床前,在我的耳边轻声而急促地复叫了一声:”凯越,回家吃饭了!“
我似乎遇着了一个霹雳,唰地睁开眼坐了起来,睁大眼睛怔怔地望着母亲。
母亲小心翼翼地带我下床,拉着我的小手去用晚膳。我感觉到她的手掌热乎乎的,且激动得有些发抖。
我小猫般扑上了餐桌,大口大口地嚼着饭菜,大口大口地喝着热汤。
母亲的脸上,有一个带着眼泪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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